趁着复活节的短假期，花了一个短短的夜晚加上两个半天把小团圆看完，三月底德国还是飘着雨夹雪，湿冷。张爱玲写关于自己的故事读起来总像是碎碎念，有一些句子读的时候甚至不觉得流畅，可她偏偏有种定力逼着你非要通篇读完才能转移视线做点别的。她说“我写《小团圆》并不是为了发泄出气，我一直认为最好的材料是你最深知的材料”。因为深知，所以自然。她也写男女之情，但是不让人腻味，更不会让人觉得这女人没得见识，她看的很开很开。我喜欢她的冷淡，让人觉得独立不黏糊。
小团圆的故事也没什么清晰主线，无非就是九莉（原型张爱玲）和被她称作“二婶”的母亲若即若离的“母女情”，庞大家族中各个小家庭间的和睦与斗争，她和雍之，燕山，汝狄的爱情，以及和比比那份难得的超常待机的女性友谊。一锅混着战乱的粥，像她自己说的，她的前半生战乱才是常态。
哀而不伤，惨淡却不自怨自艾。既不感叹身世也不感叹家国，一切既来之则安之，顺应着时间给自己开辟一个小小的精神空间。“似乎无论除了什么事，她只要一个人过一阵子就好了。这是来自童年深处的一种浑，也是一种定力。”这份品行里的清高倒是要感谢那位与自己实在不算亲腻的母亲。没有让她过分依赖与信任的人倒让她获得了冷眼观世界的能力。
我最爱的是篇末她对邵雍之的态度，一副敞亮且无所谓的态度，掩盖了自己所有的悲伤。这很好，虽然惯用的哭闹伎俩说不定更为有用，但是漠视至少会让自己的姿态好看。然而到了末尾你又恍然大悟，噢，她这辈子都没能放下。嗯，终归是女人。张爱玲最大的贡献是让读文的人觉得做文人可以美。她向美而生的欲求掩盖了所有落魄的瑕疵。她竟能写下“女人总是要把命拼上去的”，好一个哀而不伤。
这辈子不管是和二婶还是三姑还是哪一位男性友人生活在一起，孤独永远是她的常态。她那敏锐的才华真让人羡慕嫉妒，配得上一身的天才病。实在没有必要将严歌苓和张爱玲作比，严歌苓心里总是揣着一团火，张爱玲是胃里乘着微酸的西柚汁。无所谓高低，只有时代与风格。她克制，冷静夹杂一点哀愁，有意无意在正文里穿插着对人生人性的总结犹如细密的生活注脚。
读完了，德国这反常的春雪下得也恰合时宜起来。
2018年4月1日星期日
Di写于德国汉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