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搬”过家。新房子是在原址上把旧房子推翻了重建的。在建新房子前,原来的院子就改过了好几次,最怀念的,还是它最初的模样。
院子的东南角上是一汪泥潭,那时候我家的地势比附近几户人家都要低,下过雨后,积水往往能漫过半个院子。摩托车出去如果不从隔壁家开,就会被溅一身泥。
大人们常常开玩笑说我家的院子都可以养鱼了。我们几个小孩,却把这话当了真,用自制的网兜去河里捞了一些小虾米,放在了雨后我家的院子里,嘻嘻哈哈的看着它们游动的身影带过水面的涟漪。
太阳高悬的日子里,泥潭就会变成干裂的土地,深棕色的泥土变成浅黄色,留下坑坑洼洼的痕迹。
小时候爱玩,不管怎么样的环境,总能找到玩法。一个个的坑洞恰好给我们提供了玩弹珠的场所,蹲在地上,一玩就是一个下午,脏乎乎的小手见证着我们的快乐时光。
院子的西边有一条用砖块垒出来的窄道,里面有种过玉米,菊花,四季豆,南瓜,丝瓜,夜来香,樱桃树,桑树,桃树,石榴树……还有一个搭好的葡萄架子。
我特别宝贝这个地方,有一次邻居小孩弄坏了几颗玉米,大吵了一架后,我在小本子上强烈地控诉了他的“罪行”,至今还能看到那稚嫩的笔迹里委屈巴巴的小脸。
丝瓜花和南瓜花开的时候,是蜜蜂最喜欢光顾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每一年都普遍开出很多雌花,雄花却很少见,我常常看着奶奶在花架子上观察每一朵花,然后摘下雄花进行人工授粉。
花朵后面长出小南瓜的时候,又要特别的防着熊孩子不能去碰,奶奶说:“这些小南瓜害羞,我们碰一下,它们就不愿意长大了。”
我很少在花开的时候溜到花架子下面去玩,倒不是因为我有多乖,只是有一次被蜜蜂在太阳穴上蛰了一口,那般疼痛的感觉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樱桃树是爷爷种下的,它在春天开花,每年五月结果。花朵和梨花有点像,白色的小花张开五个花瓣,露出黄色的花蕊,印象中在阳光下灿灿生辉的模样,异常的可人。
它每年会开一树的花,而我却只能吃到一两个樱桃果子。进入五月,果子还未成熟,就开始了战战兢兢的日子,无论是用木头加网兜还是用透明的塑料纸遮盖住果实,都阻止不了鸟儿对美食的渴望。
我吃不到几颗樱桃的果实,那些小麻雀倒是每年都能饱餐一顿。种樱桃它们就吃樱桃,种石榴它们就啄石榴,还真是一点都不挑!
种植带的外面,放着一口比我高的荷花缸。我已经不记得淤泥是从哪儿弄来的了,藕是亲戚给的。
父亲把藕埋在了淤泥里,奶奶从池塘里捞了一些浮瓢放在缸里,每年的夏天就长满一缸的荷叶,开出的粉色荷花在微凉的风中摇曳,成为了夏季院子里独特的风景。
我在照片上,看到那时候的自己,站在荷花缸前,双手插着腰,得意得不得了的小模样,让此刻的我也是心生欢喜。
在冬天,荷花缸里没有了夏日的生机,气温达到零下的日子里,水面上会结一层厚达五厘米的冰。这些冰是要凿碎的,不然会把缸冻坏。
有一年,凿开的冰块中,有一块的形状非常的圆。父亲把那块冰拿出来放在地上,我们几个小孩子用吸管,对着冰块的中间吹了大半天的气,冰块的中间被吹出一个小圆孔的时候,我们捧着被冻得红彤彤的小脸,笑得好不开心!
父亲在荷花缸的淤泥里插了一根竹竿,用绳子穿过我们吹出小孔的冰块,挂在了竹竿上。
那块冰,就在荷花缸中间,挂了一整个冬天。我每天看着它,在天气回暖后,一点点变小,却不曾掉落,直到消失不见。
那时候的院子,用我们这里的方言来讲,也叫晒谷场。我们会把稻田里打下来的谷物摊开在院子里,一天一天重复的晒,用耙子一遍一遍的从谷子上推过,傍晚又用推板把谷子集中起来,装进麻袋里。每天都是充实而又快乐的。
在盛夏的时候,我们也会去池塘里摘下那些大张的荷叶,对折后铺在院子里晒干,晒上几天后就可以送去存放这些荷叶的仓库,换取几毛小钱。那仓库里,满满一屋子的荷香,让人甚是愉悦。
那属于我们乡下人的劳作生活,不管时间过去多久,都让人很是怀念呢!
改建后的院子,没有了泥潭,不会再溅我们一身泥水。没有了种植带,不会再有小麻雀跟我抢吃的。也没有了荷花缸,不会再有甜滋滋的莲子吃。土地全被征用后,也再也没有谷子可以晒了。
再也不用战战兢兢的害怕蜜蜂,再也不用忙忙碌碌的整日劳作,这片土地的上空,却始终还是少了点人气。
值得庆幸的唯有,它们出现在我人生中最纯真的时光,停留在我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