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名叫冬子的李冬柱要到香港去了,浑身都痉挛,也不知道是不是缺钙。冬子睡不着,晚上尿五泡尿,成乌眼鸡了。妹妹桃子气得直哭,她去不了。桃子喜欢香港影星,传说在大街上都能碰到他们。桃子十四岁半,风风火火的年纪,说:“哥,你找影星拍几张合影给俺啊。”冬子说:“俺得碰上…。”世界金融中心啊,冬子要去了,村里窥视的眼睛到处是,各个诡秘。白天冬子低头走道,耳朵好像还聋了。年纪最大的刘姥姥说:“冬子啊,你是吉星高照的小孩。…”六岁时,冬子捡了刘姥姥钱包,冬子被刘姥姥歌颂了十二年了。冬子娘唱京韵大鼓,冷丁一嗓子,冬子爹能吓疯了,说:“你要杀了谁啊?”
冬子去香港,是二大爷坐直升飞机钓鱼,掉下去死了,家产给冬子了。二大爷死法太离谱,冬子爹摆了香案,脸色阴郁。柳郎中看冬子爹像个死人,说:“你哪儿不舒服啊?”爹和柳郎中躲在树后头说古文,冬子在草垛上。爹说冬子二大爷的死法他梦见了。柳郎中说:“这不简单了。…”冬子得传宗接代,冬子娘生不了三胎了。穷富就那样,得留下种。爹说:“冬子,遗产咱不要了。…”全家傻了,冬子娘昏倒了,她有羊癫疯,说:“冬子,要去啊。…”托空和尚来了,看了卦象,说:“此行应无妨也。…”冬子就去了,西装革履,王裁缝给做的,冬子穿上像接头的“表叔”: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到香港继承完遗产,冬子住到二大爷两百平的宅子去了。开门进屋,冬子差点儿立马窜回村去,屋内烟味扑鼻。太阳晒得杯子冒热气,像刚刚有人在里头得瑟。冬子哆嗦了,站在门口喊:“有人么?”一只猫像烈士样地出来了。冬子娘养猫,冬子知道猫咪是饿的。冬子找了吃的,猫就吃开了。二大爷的东西多,楼上楼下看了,没人。冬子开了冰箱,没见过的啤酒一门子,冬子打开喝了下,好喝。到处是书,香烟一柜子,衣服、鞋一屋子。电脑、笔记本都是苹果的。冬子洗热水澡,叫血液流的快点儿,血流的一慢,冬子脑中就缺血。冬子给爹打电话说:“俺都好…”娘问冬子继承了多少钱,她说的是暗语:“几斗?”冬子就懵了,说:“数斗吧。…”冰箱里的东西能吃一个月,冬子就吃开了。晚上吓人了,到处都像有鬼魂。冬子惊了,开灯它们就没了,关灯又来了。两抽屉现金,冬子拿了一叠跑酒店去了。一宿两千多,冬子疼毛了,又跑回来了。冬子找家什护身,从橱柜翻出把吓人的家什:手枪。冬子吓神经了,把菜刀塞枕头下睡了。
怎么会有手枪啊?冬子不知道二大爷是干什么的,爹说二大爷跟人家弹棉花,看见狼,人跑没了。二大爷再回来,像胡汉三,开的车锃明瓦亮。小胖哥大胖开拖拉机,看见锃明瓦亮的家伙停那儿,刹车也忘了,撞上去了,车给划伤了。拖拉机不要了,大胖就跑了。小胖爹一来就跪下了,二大爷没介意,说:“没事儿,没事儿。…”一打听两道划痕要二十几万,小胖娘偏头痛就犯了,在地上来回打滚,说:“我的天吆。…”二大爷送他们去镇医院,治疗费也给交了。二大爷走前给冬子家安排盖了八间房,摸了冬子脑袋,说:“好好学习。…”就走了。
二大爷的电脑打不开,冬子想看看,就到街上找干这个的。五百港币,冬子吓着了,说:“行,行吧…”二大爷的电脑费事儿了,后生说:“小兄弟,电脑的主人是做啦一种工作的啊?”冬子成了木头小子,他也不知道,说:“生意,生意人。…”五个小时密码才破解了,后生满头汗。住了几天,挨个屋翻腾了,冬子胆大了一些。一看电脑又吓着了,全是文件和资料,照片看得冬子嘴都合不拢了。二大爷尖嘴猴腮,合照的人都了不得,都是大人物,有个冬子认识的大胡子,等想起来,冬子再次毛了,妈呀,是本.难登爷爷呀。英文资料比汉语多,冬子用翻译软件看,看得冬子都会英文了。二大爷鬼魅,他好像是个掮客,给人家当说客,照片就这么来的。晚上冬子能听见鬼魅的声音,老这样就疯了,冬子拿着他不会打的枪,像电影里的国军,检查墙壁,里头全是电线,耳朵一贴墙,嗡嗡声就出来了。冬子不敢动,随它去了。车库里停着四辆车,冬子也不会开,坐坐拉倒。
桃子要明星合照,冬子就到街上去了。冬子吃吃喝喝,眼睛四下看,找明星。香港人看冬子就像看怪物。冬子不管,闷声吃自己的。冬子到了庙街,暗骂了指路的香港人。庙街冬子在香港电影里见过,到处是霓虹灯,这条街是光腚。一看路牌,鬼魅了,真是庙街啊。有卖报纸的,冬子过去问霓虹灯,被斜眼看了,人家不搭理他。冬子买了报纸,再问,老头说:“前两天叫你们的人拆了,以后不会有了。”冬子愕然,怎么他的人啊。冬子听不懂,不敢问。香港人和电影上不一样,各个冷冰冰。冬子坐在街上看景。二大爷家那儿有馄饨面馆,冬子喜欢,回去吃面,一看窗外,精神不正常了:阚子他娘在路口指挥交通呢,拿着小红旗,好像胳膊箍没有。冬子知道平行世界,鬼魂才能去啊?他死了,或者一直在做梦啊?冬子掐自己,掐着叫耗子咬的伤疤了,嗷地一叫,俩香港人差点儿把筷子扔了。万籁无声,冬子看见了蛇一样的眼神,跑出了馄饨馆。真是阚子娘,太鬼魅了!冬子掉头跑,一个声音喊,冬子摔地下了:阚子从饭馆门口跑过来了。阚子和娘去了上海,成了上海户口,就来香港了。阚子嘻嘻说:“姥爷把房子给俺们了。…”没说几句话,老板喊阚子干活,阚子骂了声中国英语,回去了。
冬子泡澡,睡澡盆里了,差点儿淹死。睁开眼又差点儿吓死。一条大银蛇昂着头,嗤嗤笑,“噗”地咬他嘴,冬子“妈呀”了一声,醒了。电话在叫,是桃子哭唧唧想来,冬子找了管二大爷遗嘱的律师,五天后桃子就来了。一听阚子在这儿,桃子笑痴了,说:“呀,快成咱们村了呀。…”晚上一起吃喝,桃子吃嗨了,肚子疼了半宿。桃子说:“太好吃了!…”半夜桃子毛丫了,二大爷入梦了,没脑袋。桃子的梦提醒了冬子,带桃子去私人墓园祭奠下二大爷,算打个招呼。
二大爷的墓园太好看了。桃子看见一个大陆老影星的墓,太惊奇了,他藏在这儿啊,要冬子给她拍照。冬子头皮发麻,说:“哪有和墓碑合影的啊?”桃子说:“没事儿啊。”冬子不拍,桃子自拍了。到了晚上影星来了,把桃子捆到长条板凳上又踢又踹。桃子直哭,没用,影星把她杀了。用了很奇特的手法,把桃子掐昏,人没死时,扔到海里,桃子就成了溺水死亡。桃子把照片删了,梦里影星就没了。桃子到处逛,想去的地方都去了。桃子坐在二大爷房子的凉廊下发呆,冬子说:“咋了?”桃子问路,三个香港人,就一个还友好,其他两个像日本鬼子。桃子说:“哥,你说香港人是不是能看出咱们是大陆来的啊?”百分百看出来。桃子说:“他们不喜欢咱们,咱们也不喜欢他们呢。”无聊后桃子不出去了,卷在家里看视频电影,后来就发烧了。路上有中医诊所,进去一看懵圈了,大夫是黑人,广州学的手艺,来香港发展,要给桃子针灸脑子。冬子和桃子吓跑了,去了医院。大夫说水土不服。冬子说:“那吃啥药啊?”好像没药吃。大夫说大陆的水质和香港不同,桃子体质敏感,缺少了那些东西不适应。冬子说:“那不能补吗?”大夫鬼魅,嗤嗤笑,说:“咱们这补不了,回去补吧。”再问不说了。买了退烧药回去吃,吃完拉肚子,又吃治拉肚子的药。十天过去,桃子好了点儿,没全好,晚上耳朵老听见骇人的声音。阚子也觉得香港没意思了,说越南好玩,冬子和桃子就决定去越南,玩完了从越南回家。冬子说:“你说要不要爹娘都来香港住?”桃子不愿意,香港人在街上匆匆走,冷着脸,一点儿不好。
两人去胡志明市了,早先叫奠边府。冬子和桃子懵了:越南的房子像欧洲啊。中国人很多。越南桃子适应,吃喝又开始了。冬子也喜欢越南,穷的热火朝天,像村里过节赶大集。冬子说:“叫爹妈也来吧?”桃子说:“好啊。”冬子租赁了带前后院的宅子,老大,钱不贵。冬子爹娘吓着了,冬子娘说:“咋还用住这大地方,这得多少钱啊?”桃子嘻嘻笑,说:“没事儿的。”冬子爹和娘喜欢逛越南的街市,买回来想吃什么做什么。冬子娘诡秘,半夜起来溜达。桃子像个耗子,躲在角落里看。羊癫疯加神经病?冬子和爹说了:“得叫俺娘看看。…”冬子娘变成了狮子,先咆哮,又嗤嗤乐,说:“等我回来,不许跟着。”冬子爹愠怒,说:“随她。”冬子娘回来时拿了肉菜,各种佐料。冬子娘要开包子馆,祖上的秘方叫她想起来了。从没听说过娘有这本事,都断定她是神经了。在越南的热风里,冬子娘唱着京韵大鼓,包子出锅了,全家目瞪口呆:开口的大包子,香气四溢。桃子一吃快哭了,说:“呀,太好吃了!你以前咋不包啊,娘。…”冬子娘唱着歌,提了一篮子,叫街市的越南人品尝,好吃死了,大家都要买。冬子家的包子就诞生了。
开了包子馆,一家人忙开了。冬子爹喝着小酒,说:“咱们住下来吧。冬子和桃子可以看看在这儿上学。…”冬子懒洋洋,说他们不用开包子馆也不差钱。两只大狸花猫进来了,桃子娘抓的,她喜欢猫。冬子爹说:“这不是钱的事儿,是心情,没有杂七杂八管闲事儿的,能点儿营生干。…”定下前他们去了趟香港,冬子说:“也许你们想在香港干。…”冬子娘喜欢香港的大房子,住了一阵儿,还是想回越南,有烟火气,他们就回去了。冬子把租赁的房子买下来了。冬子认识了一个叫茗姬的越南女孩,茗姬漂亮地叫冬子睡不着觉。桃子娘喜欢茗姬,像民国的女孩。冬子爹不屑,说:“你在民国待过啊?”冬子娘嗤嗤笑,说:“没待过俺也知道。…”
冬子爹问了冬子二大爷的事儿,冬子大致说了,也说不清楚。看着冬子二大爷电脑里和那些大人物的合照,冬子爹打了好几个喷嚏,一紧张他就这样,说:“小,你二大爷到底是干啥的?怎么是个鬼魅的人啊。”冬子也不知道,是猜的,二大爷干的应该是一种很特别的活儿,到底怎么特别了,冬子也不知道了。冬子爹说:“小,你二大爷死时啥样?”冬子没见着二大爷的尸体,他掉到海里,下头是一群鲨鱼,捞上来的都是骨头了。鬼魅袭来了,一家人目瞪口呆。桃子吓呆了,冬子没和她说二大爷的墓是一堆骨头啊。夜里冬子爹看见了一个黑衣人,好像是从香港来的,手里拿着个什么家什儿,火光一闪,冬子爹啊了一声,大汗淋漓,是梦。冬子爹到窗口点了支烟,看着天上。越南的月亮奇怪,没有兔子爷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