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袁进认为《金粉世家》以《红楼梦》为蓝本，是其得以成功的诀窍之一。《金粉世家》因大量借鉴《红楼梦》的创作经验，被读者誉为“民国的《红楼梦》”，其中就包括人物形象的借鉴，此文在对比《红楼梦》的基础上，浅析《金粉世家》婢女小怜之人物形象的有机借鉴。
关键字：《金粉世家》、《红楼梦》、小怜、人物形象
《金粉世家》之所以深入人心，在于其语言的雅俗共赏，更在于其对《红楼梦》中人物形象的成功借鉴。张恨水先生《金粉世家》中的人物并不是《红楼梦》中人物形象的呆板复制或者简单相加，而是作者经过精心选择的灵活有机结合。张恨水先生在创作《金粉世家》时十分注重人物形象的刻画，他笔下的小怜就十分丰满有灵气，借鉴了《红楼梦》中多个女子的形象，这里主要浅析小怜身上香菱、小红和晴雯形象的有机结合。小怜对《红楼梦》中人物形象的借鉴，使得本书变得丰满有韵味。
一、身世浮沉雨打萍——香菱
《红楼梦》的香菱身世可怜，与小怜多有相似之处。据《红楼梦》中记载，香菱是在元宵节看花灯时被人贩子拐走，后卖与薛蟠，与其相似的是本书的第二十一回中，与柳春江的关系暴露后，小怜急匆匆留下一封信便连夜私奔了，在信中她这样提到自己的身世：“小怜命苦，自小为奸人拐卖在外，不知身家父母”，小小年纪，遭人拐卖，实在可怜。
作者从《红楼梦》中选取了香菱的“怜”安放于小怜身上。这首先体现在二人的名字上，香菱原名甄英莲，与“真应怜”谐音，小怜原名不可知，但在被卖进吴家以后被取名为“小怜”，两人在名字上的相似之处，为其可怜的命运埋下了伏笔。其次体现在被卖以后，香菱先是生活在薛家，后随薛宝钗进贾府，小怜则是从吴家陪嫁到金家，通过从一个大家庭转移到另一个大家庭的空间变换，表达了二人对自己命运的不可掌握，突出了其命运之凄苦。最后体现在主人成婚后，香菱因貌美被当家主母夏金桂嫉妒和虐待，小怜因姿色遭到了男主人凤举的觊觎和女主人佩芳的忌惮，后为杜绝意外，佩芳试图将小怜许给金燕西，虽无不轨，却遭不平，这里是作者对其可怜可叹命运的深一层刻画。
二、有女怀春、吉士诱之——小红
关于爱情方面，作者选取了《红楼梦》中小红的形象，小怜和小红一样，经历了两段感情，第一段感情无疾而终，第二段感情则得以修成正果。
《金粉世家》中的小怜出场之际恰是二八年华，少女怀春之时。在本书第一回，小怜出现于金燕西找帽子之时，一个是帅气多情的贵公子，一个是青春靓丽的俏佳人，相处甚久，怎能不擦出火花？面对自己情窦初开的对象，是接受还是拒绝？摆在眼前的门第之见让小怜不得不逃避，于是第一段感情戛然而止。与小怜相似的是小红也曾对宝玉有过期待，最终也是无疾而终。身为婢女，身处深院，对自己身边的男性有一些期待是很正常的，修不成正果也是很正常的，这是两个苦命女孩的必然结果。
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于是小怜遇到了柳春江，于是小红遇到了贾芸，于是迎来了两人命运的再次相似。虽是贵公子，柳春江之于金燕西，贾芸之于贾宝玉，并不在一个等级，但站在两个婢女的立场上，仍触不可及的，故面对第二段感情，两人十分慎重。在遇见柳春江之前，小怜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虽无法逃离金家的束缚，但却可以选择不屈服于金家男性，就这样，她做到有所不为而后可以有为——遇见柳春江并与之结婚。而来着凤举的觊觎和佩芳的忌惮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迫使小怜赌上自己的一切勇敢接受柳春江的感情。作者不忍其太悲惨，因而给了她如小红一般的结局，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得到相对圆满的结局。
虽是婢女，但都有不将就的心，即不愿做主人的妾，也不愿任主人随意配小厮，这是两人赌上自己的一切的原因。这不禁让我想到了委曲求全的袭人，同样是丫环，在面对爱情与婚姻之时，袭人的态度是委曲求全，小怜和小红则是不卑不亢，追求真心实意。在贾宝玉的强迫和王夫人的授意下，袭人成了怡红院中有实无名的房内人，在外人眼里，她与宝玉的关系是看破不戳破。带着终将成为宝玉名正言顺的房内人的渴望，袭人付出了自己最宝贵的青春时光，而在宝玉不知所踪后，她的存在成了贾府的污点，为了掩盖污点，王夫人将她草草许人。袭人生性懦弱不曾为自己争取过、反抗过，只懂得一味委曲求全，实在可悲，而小红与小怜敢于直面自己的渴望，追求自己的未来，尤其两人在婚姻面前不妥协，实在可敬。
此外，在小怜和小红和晴雯面对爱情的选择和行为中，我们可以感受到现代女性意识的体现。在《红楼梦》中作者极少刻画人物心理，而《金粉世家》中则较多，在小怜回柳春江写给她的第一封信中提到自己：“只是一个漂泊无依的女子”，这让多情的柳春江联想到了《红楼梦》中的林黛玉，而林黛玉身上也有着现代女性意识，这与小怜的形象不谋而合。而在与柳春江的关系暴露后，小怜在本书第二十一回她的离别信中对自己的私奔行为这样解释道：“但是半年以来，少奶奶时时提到要把小怜择配。此外还有许多事情，万难容小怜再来伺候。所以无论如何，小怜一定是要走的。不过要等少奶奶择配好了，小怜再走，那种婚姻，决难圆满。小怜已经为人卖了一次，做金钱下的奴隶。不能又上一回当，去做婚姻下的奴隶。”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命运的不屈和离别的决绝，也充满了现代女性意识，这是难能可贵的。
三、才自精明气自高——晴雯
小怜是一个极具现代意识的女性，如她是一位贵族小姐，并不会引起人们的关注，但她是一个婢女，这就让人在惊奇之外顺势联想到《红楼梦》中那位“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的丫环晴雯了。
张恨水先生为小怜借鉴了晴雯的外貌。由《红楼梦》第八十回王善保家的之口，我们得知晴雯是一个模样生的极为美丽的女子，作者评价其为“风流灵巧”，从《金粉世家》第一回金燕西的话中，不难得知小怜容貌极佳，而第十五回中柳春江的一见钟情更是印证了这一点。如果说晴雯的美是贾府第一，那小怜的美就是金家之绝。不同的是，晴雯的美为其带来了祸事，小怜的美最终令其得到了幸福。
张恨水先生笔下的小怜带有晴雯的心直口快。晴雯是贾府丫环里面最心直口快的一个，领教过她心直口快的除了宝玉还有袭人、麝月和王善保等人，比如袭人在知道袭人去见了王夫人后，嘲讽向主人邀宠的袭人是“哈巴狗儿”。关于小怜的心直口快，印象最深的是本书第一回中，金燕西挑逗小怜的时候，小怜张口就道：“你这一张嘴，最不好，乱七八糟，喜欢瞎说。”主仆之分在小怜这里显得不顶用了，这是作者特意选择了晴雯心直口快的性格特点，想借小怜之口突出其他人物的形象，一举两得。
小怜身上还有着晴雯最突出的性格特征——高傲。在《红楼梦》中，宝玉多次向晴雯示好，但是都因为晴雯的高傲而吃了闭门羹，张恨水先生移植了她这一性格特征于小怜身上，面对金燕西的挑逗她竭力回避，面对金凤举的暗示她无动于衷，面对柳春江的追求她沉着冷静就是最好的证明。自尊的心使晴雯和小怜带上高傲的面具伪装自己，成了后人眼里“没有奴才相”的丫环，风流灵巧招人怨，我为晴雯的悲剧结局哀伤和惋惜，又庆幸作者给了小怜一个比较好的结局。
四、当局称迷，傍观见审——刘姥姥
张恨水先生对小怜是有所期待的，他交给了小怜一个很重要的使命。对读者而言，小怜属于叙述者，张恨水先生安排小怜由出走金家到回归金家，是为了让读者更好地体味金府的兴衰变化，小怜目睹金家衰败景象之时，也是她完成作者期待之际。通过小怜的眼光和女性的主观感受来描述事物和人物，折射出来的衰败．是最真实，最具说服力的，这与《红楼梦》里曹公让刘姥姥三进三出贾府你目的是一样的。因此，我们可以说小怜和刘姥姥相似，是当时代贵族家庭兴与衰的目击者和见证者，她的存在是为了凸显作者想要表达的“树倒猢狲散，万事到头空”的主题。
结语
从小怜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红楼梦》中多个形象的有机结合，这是张恨水先生的成功之作。吴家荣曾评价：“《金粉世家》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早也是较好的一部具有《红楼梦》创作意识的家族历史小说”确实，《金粉世家》叙事规模之宏大，结构之严密，叙事之从容，堪称现代文学史上的典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