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记忆中,最早有深刻印象的食物应该是馄饨。三岁时,爸妈带我来南京,当时两个农村青年丢弃家乡的一切来南方闯荡,真是做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刚来南京时,我们一家三口就住在长江大桥的桥墩下面。我记得那里有一个个拱形的洞,我们就地铺了铺盖,夜里就住在那里,白天爸爸妈妈再带着我一起在路边摆摊卖菜。
我记得当时衣食住行都难保障的情况下,妈妈经常会买完馄饨给我吃。馄饨总是刚刚下好就端来了,妈妈边吹着热气,边一个一个地喂我吃。那时,我第一次吃到这样特殊的食物,印象尤为深刻。我看着碗里面像一条条白色的小金鱼一样的馄饨很新奇,吃一个皮子爽滑,肉馅很香。虽然已经记不清楚汤头是怎样的了,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馄饨吃在嘴里的爽滑和香味似乎都还在记忆里。那时。爸妈日常就是吃些煎饼,给我炖点鸡蛋羹,所以一碗馄饨在当时对我们来说很奢侈。
爸妈从摆地摊卖菜开始白手起家,虽然没有多么了不起的成就,也算是慢慢熬出头来。慢慢有了自己的积蓄,有了像样的家,妈妈再忙也要做些好吃的犒劳家人,仿佛是对最苦的那几年的补偿。妈妈总是说:“过得都那么辛苦了,怎么可以再亏待自己的嘴?”所以,小时候无论我和弟弟妹妹想吃什么,爸爸妈妈都会很豪爽地买很多回家。
我妈妈很能干,无论是家务事还是生意活,她样样做得让人称赞。太全能的妈妈,很容易培养出来“无能”的孩子。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我到十八岁的时候还是不太会干活。也是十八岁那年,妈妈突然醒悟过来,打算改造我。她决定先教我做饭,用她的话说:“以后无论怎么样,会做饭也不至于能饿死。”所以从那时,我开始尝试许多做菜的挑战,而在当时,对我来说最大的一项挑战就是包馄饨。
那次做馄饨的经历起源于爸爸偶尔提起很想吃馄饨了,我很自然地拿钱要去给爸爸买一碗馄饨端来。我妈大手一挥潇洒说到:“不用买,我买皮子买馅子,你回家自己包去。”我当时肯定是一脸懵,因为在我印象中,每次去馄饨摊上都能看到馄饨铺的阿姨边谈笑风生,边手指翻飞地包着馄饨,那手速快到简直让人看不清楚步骤,之间筷子在肉馅上一抹,在馄饨皮子上一卷,不到一秒钟一个馄饨已然飞到了旁边案板上。
我面露难色地告诉妈妈包馄饨对我来说真的太难太难了。我妈还是不改说一不二的本色,撂下一句:“你随便包,包成什么样我们都吃。”我无话可说,只好带着馄饨皮和肉馅回家。
当时手机还没有上网功能,不能在线搜个食谱之类的现场教学一下。我只好自己在家里对着馄饨皮和肉馅仔细琢磨,反复尝试。我先按照我妈的嘱咐把馅子加鸡蛋生抽和盐搅拌好,然后就开始摆弄皮子。结果尝试了几种包法,感觉都丑得没法看。后来我灵机一动,觉得平时吃的馄饨馅子简直太少,现在包馄饨的大权在握,我决定把馅子放得足一点。果然,馅子一多,包起来就顺手多了。我拿出了包饺子的劲头,包了一堆馄饨。然后到了调汤头的时候,我又陷入了困难。我记得每次吃馄饨的汤头味道都好喝,但绝对不是只放了盐那么简单。我又加了点生抽,味道还是不够,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脑子一抽,倒了一点醋在锅里。然后再把馄饨入锅,等爸妈回家之后。我自信满满地各盛了一碗馄饨端到他们面前。我爸看着黑乎乎的汤形状奇怪的馄饨没说啥,拿起筷子就吃。
我妈点评道:“不错不错,第一回做很好了。”
我爸说:“除了有点酸味,其它都能接受。”
我端起碗来也尝了尝,汤头虽然被我加了酱油醋,尝起来味道还不错。只是馄饨的个头太大,馅子放得太多。没有了我期待中惊艳的口感。吃起来有点不像馄饨,虽然肉香浓郁,但也吃不到混沌宽宽皱皱滑滑溜溜的皮了。
那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常常包馄饨,馄饨的样子越来越好看。汤头也不敢再随便加些奇怪的配料。现在吃过我包的馄饨的人都会称赞味道不错。也有人好奇地问我做法。其实做法并无什么特殊之处,调好馅子很重要,更重要的还是要在包的时候忍住别抹太多肉。馄饨皮才是一碗馄饨的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