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理性的建筑术”位于《纯粹理性批判》第二部分先验方法论的第三章,属于全书靠近结尾的部分。受老师推荐先阅读这个部分,希望对于理解第一批判乃至康德整体思想有所裨益。我将不会如之前做笔记的一样读一句写一句,而是概览之后再做分析。
二、先验方法论
第三章 纯粹理性的建筑术
B860 我所理解的建筑术(Archtektonik)就是对于各种系统的艺术。因为系统的统一性就是使普通的知识首次成为科学、亦即一个使知识的单纯聚集成为一个系统的东西,所以建筑术就是对我们一般知识中的科学性的东西的学说,因而它必然是属于方法论的。
先验感性论讨论数学何以可能,先验分析论讲自然科学何以可能,先验辨证论讲以往形而上学何以不可能;这里先验方法论则要讲作为科学的形而上学何以可能了,就是讨论形而上学的条件和根据。建筑术就是他建筑纯粹理性系统所使用的“术”,即方法。在系统中最根本的是形式统一性,是最根本的形式统一性使知识不是再是量的叠加,而成为有秩序的系统。这样的系统中的知识就不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的、完整的、确定的。(这里的艺术Kunst,有造型艺术的一层含义,“造型”有形式的暗示。)
在理性的治下,我们的一般知识决不允许构成什么梦幻曲,而必须构成一个系统,唯有在系统中这些知识才能支持和促进理性的根本目的。但我所理解的系统就是杂多知识在一个理念下的统一性,只要通过这个概念,不论是杂多东西的范围还是各部分相互之间的位置都先天地得到了规定。
系统是注重形式的,而“梦幻曲”(Rhapsodie)就是狂想曲,翻译成梦幻曲或许有所不妥,相比于强调形式的梦幻,Rhapsodie指向其反面“醉狂”,Rhapsodie也指自由(形式的)诗,是有形式的反面。理性要求的是一种形式和系统,一种规定性和秩序。在形式系统中,知识作为质料才能够支持和促进理性的根本目的,也就是促进系统整体向上的生成。这里既强调了形式对质料的引导,也提及了质料的生成作用;但根本上,康德强调的是质料是在形式中才能发挥生成的作用,形式是质料依托的根据和条件。
系统不是杂多知识的排列组合或简单相加的整体,而是有内在形式统一性的,康德甚至说系统就是统一性,就是知识中内在的最高的形式统一性,正如先验逻辑中的统觉。在形式统一性的规定和引导中杂多知识各得其所,整体处于和谐的状态。
所以这个科学性的理性概念包含有目的和与这目的相一致的整体的形式。一切部分都与之相联系、并且在目的的理念中它们也相互联系的那个目的的统一性,使得每个部分都能都能够在其他部分的知识那里被想起来的,也使得没有任何偶然的增加,或是在完善性上不具有自己先天规定界限的任何不确定量发生。B861 所以整体就是节节相连的(articulatio),而不是堆积起来的(coacervatio);它虽然可以从内部(per intus susceptionem)生长起来,但不能从外部(per appositionem)来增加,
理性的概念,即理念,柏拉图将“理念”看作一个起统一性作用的概念,是“一”,是一个从低级到高级的理念系统。而康德这里的理念是纯粹的、先验的,纯粹理念应该从最高层次理解。而这里我则先将其粗浅地理解为一种最高形式。
康德这里强调理念中包含的目的和与目的相一致的整体形式,形式与目的的一致性亚里士多德曾明确提出过,形式因是中间阶段的目的因,任何形式都趋向于其目的。理念的“一”就表现为形式与目的。知识整体中的理念,也就是整体中的目的及其形式,内在于整体的各部分知识,使得整体具有形式统一性和方向性。比如将人看作一个整体,提到手就能想到脚(每个部分都能在其他部分的知识里被想起来),人不会长出第三个手(没有任何偶然相加)。整体中的各部分具有联系,部分以整体为前提生成,而不是从外部加入(人吃饭是将饭消化吸收,不是把饭挂在人身上)。
这个理念为了实现出来,就需要一个图型,即需要一个从目的原则中得到规定的本质性的杂多和各部分的秩序。图型如果不是按照一个理念、即出自理性的主要目的,而是经验性地按照偶然显露出来的意图(它们的数量我们不可能预先知道)来勾画的,它就提供出技术性的统一性;但如果它是按照一个理念产生的(在那些理性先天地把目的作为任务提出来,而不是经验性地等待目的),它就建立起建筑术的统一性。
理念的实现需要图型,正如范畴的实现(运用到直观上)也需要图型。康德曾说过,图型作为一种表象,是纯粹的,一方面是知性的,另一方面又是感性的。在康德看来图型应该按照理念产生,提出目的,在知识整体中实现理念,即规定本质性杂多和各部分的秩序,这样建筑术就有了统一性。图型在这里是作为理念与杂多知识的中介。
要能够产生出我们称之为科学的东西,不是凭借技术,即不是由于杂多东西的类似性,或由于知识具体地在所有各种随意的外部目的上的偶然运用,而是凭借建筑术,是为了亲缘关系为了从一个唯一而至上的、首次使整体成为可能的内部目的中推导出来,而这样产生的东西,其图型必须合乎理念地、即先天地包含着整体轮廓(monogramma),和一种对整体各环节的划分,并且必须把这个整体确定无疑地依照原则与其他一切整体。
科学的形而上学需要建筑术,杂多东西的类似性和知识具体地在所有各种随意的外部目的上的偶然运用都是外在的、经验性的。凭借建筑术,整体中内在的,并使整体成为可能的目的就可以推导出科学。这之中的图型则需要满足三个要求,一是先天包含整体轮廓,二是划分整体各环节,三是依照原则将整体与其他整体划分。
B862 没有人会不以某个理念作自己的基础就试图建立一门科学的。不过,在制定这门科学时,图型、甚至他在这门科学开端处立刻就提供出来的定义,是很少与他的理念相符合的;因为这种理念如同一个胚胎处于理性中,一切部分都还被紧紧包裹着隐藏在胚胎里,就连用显微镜观察也几乎看不出来。
图型及其提供出的定义在开端时与理念是有距离的,这是因为理念内在于科学系统,系统在初始阶段还在生成之中,没有充分体现理念。
为此之故,我们必须不是按照一些科学的创立者对此所作的描述,而是按照我们从他所汇集起来的那部分自然统一性出发而觉得是在理性本身中有根据的那个理念,来规定这些科学,因为它们毕竟全都从某种普遍兴趣的观点中被想出来。因为这时人们发现,创立者、经常还有他的最近的追随者都在围绕着一个理念转来转去,他们自己本来就没有能够搞清楚这个理念,因而也就没有能够规定这门科学的特有内容、环环相扣的关系(系统统一)和界限。
科学的创立者没有搞清楚理念,就不能对这个科学系统整体提供一种规定性。这个任务交给了哲学家,清晰的理念提供了系统一种自然统一性,系统中的内容在此基础上而普遍联系。科学系统中的理念在理性本身中有着根据,这也体现了康德哲学中人为自然界立法以及由此得到的主客同一性。
B863 这些系统看起来就像蠕虫一样,通过一种由于把那些搜集到的概念单纯汇集到一起而来的 generatio aequivoca (拉丁文:模糊生成)开始是残缺不全地、随着时间的进程则完备地形成起来,尽管它们在单是自我展开的理性中全部都有自己的图型作为原始的胚胎,因此不仅每一个系统自身都被按照一个理念而分出环节,而且此外所有的系统都又还在人类知识的一个系统中作为一个整体的各环节而合目的地相互结合起来,而允许有一切人类知识的某种建筑术,
系统的生成是有过程的,在历史中沿着一种方向由残缺到完备。诸系统各自都有着源自自我展开的理性的图型,由于这种本源的统一性,诸系统之间也有着整体的合目的的统一性。
我们在此满足于完成我们的工作,就是只把一切知识的建筑术从纯粹理性中构想出来,并且只从我们知识能力的普遍根基中分叉而生发出两条枝干的那一点开始,这两条枝干之一就是理性。但我在此所谓的理性是指整个高级认识能力,所以我以合理的东西与经验性的东西相对立。
知识的建筑术是从纯粹理性中建构出来的,康德意在寻找纯粹理性与知识系统的本源的形式统一性,也是一种主客同一性。这个工作的立足点也是包括了知性的作为高级认识能力的理性,合理的东西与经验性的东西对立也是理念与杂多的对立。
如果我把一个知识的一切从客观上看的内容都抽掉的话,那么一切知识在主观上就要么是历史的,要么是合理的。历史的知识是 cognitio ex datis,合理的知识则是 cognitio ex principiis。B836 一种知识不管它来自何处,都可以是本源地被给予的,
历史的知识和合理的知识是一种先天的划分,前者是出自事实知识,即源于经验;后者是出自原则的知识,即通过对设定的原则演绎得来的。本源地被给予的知识就是源于理性运用,从理性的源泉中汲取的。
因此,一个真正学习过一个哲学系统,如沃尔夫的体系的人,尽管他把一切原理、界说和证明,连同整个学说大厦的划分,都记在脑子里,并能对一切都如数家珍,但他所拥有的决不超出对沃尔夫哲学的完备的历史知识;他所知道和所判断的只不过是已经给予他的。
对于康德所说的这个人来说,沃尔夫的体系就是历史的知识,出自经验,是外在给予而非出自理性运用的。这样的出自经验的历史的知识是封闭的,无法拓展而超出其自身,本质上只是记忆和背诵。
他按照别人的理性而增长知识,但模仿能力并不是生产能力,就是说,知识在他那里并不是出自理性,并且尽管客观上这当然是一种理性知识,然而主观上它毕竟只是历史的。他很好地理解和记住了,即学会了,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翻版。那些客观上是理性的知识(一即最初只能发源于人自己的理性的知识),唯一地只有当它们从理性的普遍源泉中即从原则中汲取时,B865 才被允许在主观上也具有理性知识的称号,而从这一源泉中也能够产生出批判,甚至产生出对学到的东西的抵制。
一个人的哲学知识倘若不是出自自身的理性,那就是历史的,只能模仿他人的知识而不能自己生产,学习哲学知识需要从自身的理性的普遍源泉即源泉中汲取。这样的知识才是对于主体而言真正的理性知识。
现在,一切理性知识要么是从概念而来的,要么就是从概念的构造而来的;前者是哲学的知识,后者是数学的知识。关于这两者的内部区别我已经在第一章中讨论过了。因此一种知识可以在客观上是哲学的,但在主观上却是历史的,正如在大部分学徒那里以及在一切从未超出过学派并且一辈子都是学徒的人那里一样。但有一点却是很奇怪的:像人们已经学过的那种数学知识竟也能在主观上被看做理性知识,而这样一种在数学知识上的区别的发生是不同于在哲学知识上的区别的。
这里说的前一章指先验方法论第一章“纯粹理性的训练”,概念的构造(entwerfen)在这里指的就是“把与它相应的直观先验地展现出来”。康德说:“哲学知识只是在普遍中考察特殊,而数学知识则在特殊中、甚至在个别中考察普遍,但却仍然是先天的和借助于理性的,”哲学与数学的差异是形式上的差异,数学的知识(量的知识)可以构造,即可以先天地在直观中展示;而哲学知识(质的知识)则只能在经验性直观中表现出来。
康德意在说明,哲学知识客观上的确是来自理性的合理的知识,但由于不能构造,只能通过经验性直观表现,所以在主体学习哲学知识中,哲学知识就在主观上成为了历史的知识。而数学知识则因为可以构造,而在主客观上都是合理的理性的知识。
其原因是由于教师唯一能够从中汲取的那些知识源泉永远只处于根本的和真正的理性原则之中,因而不能被学徒从任何别的地方拿来,更不能加以争执,而这当然是因为理性的运用在这里只是具体的,尽管也是先天的,也就是在纯粹的并因此也是完美无缺的直观上发生的,而排除了一切欺骗和谬误。
数学知识的需要的是概念的构造,构造是先天的,没有经验因素的干扰,不能通过经验学习,使得学徒学习中也同样需要理性对于概念的构造,这样就不但保证了数学在传授中不会成为历史的知识,也使数学具备了确定性。
所以我们在一切(先天的)理性科学中唯地只能学习数学,但永远不能学习哲学(除非是历史地学习),而是在理性方面顶多只能学习做哲学研究。
哲学本质上是不能学习的,历史地学习哲学无法拓展哲学知识,也无法超越前人,是在学习哲学史,我们在理性方面仅仅可以学习做哲学研究,学习开发和运用理性,用理性来建构哲学知识。
B886 于是,一切哲学知识的系统就是哲学。如果我们把它理解为对一切做哲学研究的尝试进行评判的范本,我们就必须把它看做客观的,它应当用来对每个主观的哲学进行评判,而这些主观的哲学体系往往是各种各样和变化多端的。
哲学本身是哲学知识的系统,是一种形式。真正的哲学系统是客观的,建立于主客同一性之上,而各门派的具体哲学知识及其体系则有差异。
按照这种方式,哲学就是一个有关某种可能的科学的单纯理念,这门科学永远也不被具体地给予,但人们却从各种不同的道路去试图接近它,直到那条唯一.的被感性的草木所壅蔽了的小路被发现、而迄今错位的摹本在命运赐予人类的范围内成功地做到与蓝本相同为止。
哲学是一种理念,所有各个门派的哲学都是理念的摹本,哲学的诸摹本有着向哲学的理念趋近的方向,揭开感觉的障蔽,达到最终的蓝本。
直到那时以前我们不可能学到什么哲学;因为,哲学在哪里?谁拥有哲学?而且凭什么可以认识哲学?我们只能学习做哲学研究,即按照理性的普遍原则凭借某些正在着手的尝试来锻炼理性的才能,但却总是保留着理性对那些原则本身在其来源上进行调查、认可和抵制的权利。
学习哲学在康德看来是学习哲学研究,即运用理性的原则,锻炼理性的能力。但是理性对于自身的原则也应该保持警惕,对理性的原则进行溯源,对理性原则运用的范围进行考察,这也是第一批判力图完成的工作。
但直到那时以前哲学的概念只是一个学派概念,也就是一个知识系统的概念,这种知识只被作为科学来寻求,而不以超出这种知识的系统统一、因而超出知识的逻辑完善性的东西为目的。但还有一个总是为这个命名提供根据的世界概念( conceptus cosmicus ),尤其是当我们仿佛把哲学概念人格化并将它在哲学家的理想中设想为一个蓝本时。
哲学在没有达到哲学的理念的形式统一性以及明确的合目的性,而缺乏内在的秩序和逻辑完善性。这样哲学就难以达到普遍性和必然性以及确定性,康德意在指出前人哲学的缺陷,并为哲学向理念的前进探索方向。
B867 从这方面来看哲学就是有关一切知识与人类理性的根本目的(teleologia rationis humanae)之关系的科学,而哲学家就是不一个理性的专门家,而是人类理性的立法者。
哲学是人类理性的目的论与基于人类理性的一切知识的关系,哲学家则是探索人类理性原则,及其根源的人类理性立法者。
数学家、自然科学家和逻辑学家,不论前两者一般地在理性知识中、后两者特殊地在哲学知识中取得过怎样的进展他们却都是理性的专门家。仍然有一个理想中的导师在对他们大家作安排,将他们用作工具,以便促进人类理性的根本目的。惟有这个导师是我们必须称之为哲学家的;
数学家、自然科学家和逻辑学家都是运用理性在一个领域进行探索和研究的,而哲学家则是考察他们工作的基础和条件,即人类理性的,并且还兼有对各门专门知识进行安排和计划,使其合乎人类理性的根本目的。
但由于他本身毕竟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而他的立法的理念却在每个人的理性中到处都被发现,所以我们所要坚持的就仅仅是这种立法的理念,并要对哲学按照这个世界概念而为出自这一目的立场的系统统一所颁定的东西作出更切近的规定。
理念就内在于人类理性,哲学家对人类理性立法正是基与理性自身的理念,是理性为自身和世界的立法,
B868 因此,根本的目的就还不是最高目的,最高目的(在理性的完善的系统统一中)只能是一个唯一的目的。因此根本目的要么是终极目的,要么是必须作为手段而从属于终极目的的附属目的终极目的无非是人类的全部使命,而有关这种使命的哲学就是道德学。为了道德哲学对于一切其他理性追求的优越地位之故,我们自古以来也一直都把哲学家这个名称同时理解为并且首先理解为道德学家,而且甚至连表面上表现出理性的自我控制力,也会使得我们现在还按照某种类比而把一个人称之为哲学家,即使他的知识很有限。
最高目的只有一个,是人类的全部使命,根本目的从属于最高目的。因此有关于人类理性最高目的的哲学就是道德学。如果说理论理性能够让我们更清楚地认识世界,基于实践理性的道德学,则关系到人在世界上的生活、行动,人类理性的最高目的是更好地生存。
于是,人类理性的立法(即哲学)有两个对象,即自然和自由,所以它一开始就不仅把自然法则也把道德法则包含在两个特殊的哲学系统中,但最终是包含在一个唯一的哲学系统中。自然哲学针对的是一切存有之物;道德哲学则只针对那应当存有之物。
人类理性的两个对象是自然和自由,前者针对实然之物(存有之物),后者针对应然之物(应当存有之物),这里说的自然法则和道德法则都是人类理性所立之法,康德的前两大批判分别对其进行考察。
但是,一切哲学要么是由纯粹理性而来的知识,要么是由经验性原则而来的理性知识。前者叫做纯粹哲学,后者叫做经验性的哲学。
康德关注的是来自纯粹理性的纯粹哲学,一切经验性学科,如物理学、天文学、等等都可以算作是经验性哲学。哲学的外延在古代和近代比现代要广。
B869 于是,纯粹理性的哲学要么是在一切纯粹先天知识方面检查理性能力的一种入门(预习),即批判,要么其次,它就是纯粹理性的(科学的)系统,是出自纯粹理性并系统关联起来的全部(真实和虚假的)哲学知识,也就是形而上学;虽然形而上学这个名字也可以给予包括批判哲学在内的全部纯粹哲学,以便既包括对于永远能够被先天认识的一切东西的研究的研究,又包括对构成这一纯粹哲学知识系统的东西的描述,却与一切经验性的以及数学的理性运用区别开来。
批判哲学是检查理性能力的一种入门,形而上学是基于并包括前者并的全部系统的纯粹哲学。数学虽然也是先天知识,但排除在形而上学之外。
形而上学分成纯粹理性的思辨的运用的形而上学和实践的运用的形而上学,所以它要么是自然的形而上学,要么是道德的形而上学。前者包括出自单纯概念(因而排除数学)的、有关万物之理论知识的一切纯粹理性原则;后者包含先天地规定所为所不为并使之成为必然的那些原则。
康德将哲学的体系已经在这里说得很清楚了。可以说康德的哲学是关于形式的哲学,体系各个方面都是形式,由高到低的形式,知识得以可能的原则、实践需要遵守的原则,都是形式。因此康德的哲学是纯粹哲学。康德第一批判里提到质料,都是作为概念来运用,而不包含任何具体的内容。如果包含具体的质料,就不得不将质料纳入纯粹哲学中,成为经验性哲学。形式是先天必然的,质料是经验而不确定的。
于是道德性就是诸行动的能够完全先天地由原则引出来的唯一合法性。因此道德形而上学真正说来就是不以任何人类学(即不以任何经验性条件)为根据的纯粹道德学。B870 而思辨理性的形而上学则是我们通过更严格的意义上所称呼的形而上学;但只要纯粹的道德学说仍然属于出自纯粹理性的人性知识也就是哲学知识的特殊门类,那么我们就要为它保存形而上学这一名称,虽然由于它不属于我们现在的目的,我们这里且将它存而不论。
道德性如数学一样由几个根本的原则(公理)先天推演出来,但区别是,前者的原则源自人类理性,后者的公理源自人类感性直观的纯形式。道德形而上学不考虑经验性因素,是纯形式的哲学。
极为重要的一点是,要把那些种类上和起源上与其他知识不同的知识分离出来,并小心地防止它们不要和另外那些它们通常运用中与之结合的知识混为一谈。化学家在分解物质时以及数学家在他们的纯粹量的学说中所做的事,在更大得多的程度上也是哲学家的责任,哲学家借此就能够在知性的四处游移的运用上确切地规定一类特殊知识所占有的份额、它所特有的价值和影响。
来源于理性的知识与经验性的知识需要作出区分,源于理性的知识在运用中会与经验性的要素结合,但康德要将其分离并展示出来。
因此人类理性自从它开始思考,或不如说进行反思以来,从来都不能缺少形而上学,然而也从来未能充分清楚一切异类成分来描述形而上学。一门这样的科学的理念与思辨的人类理性同样古老;不论是以经院哲学的方式还是以世俗的方式进行,又有哪一个理性不是在思辨呢?
形而上学在人类理性的思辨中一直都存在着,但没有区分其中的成分。
B871 然而人们必须承认,我们知识的两个要素,即一个要素是完全先天地由我们所支配的,另一个则只能后天地从经验中接受而来,这种区分甚至在职业的思想家中仍然只是很不清晰的,因此就从来也没有能够做到确定一个特殊种类的知识的界限,因而也没有能够实现一门人类理性从事了这么久和这么大量研究的科学的真正理念。
知识有先天和后天要素,这在康德前的形而上学中没有被清晰地指出和划界,这是形而上学在长时间中没有实现的原因。
如果人们说:形而上学是一门关于人类知识的那些第一原则的科学,那么他们并不能由此来说明一门完全特殊种类的知识,而只是说明了某种普遍性的等级,所以形而上学并不能因此就和经验性的东西明确区别开来;因为甚至那些经验性的原则中也有一些更普遍的、并因此而比其他的都更高的原则,并且,在这样一种隶属关系中(在人们没有把那种完全先天地被认识的东西与只是被后天认识的东西区别开来时)人们应当在何处划出最初的部分和至上的项与最末的部分和从属的项相区分的分界哪?
先天知识与经验性知识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种类的知识,形而上学追寻人类知识的第一原则,这个定义是模糊的,经验性原则也可能混入其中,虽然其本有着更根本的先天原则。比如根据范畴派生的知性概念与原初的十二个范畴。经验性原则隶属于先天原则。后者是最初的,前者是最末的。但这还不够,康德要找出先天和经验的分界。
B872 由此可见,单纯的隶属等级(把特殊隶属于普遍之下)决不能确定一门科学的界限,相反,在我们的情况下,起源完全不同质性和差异性才能确定一门科学的界限。
隶属等级是可以无限细分的,就像柏拉图的理念论,“运动”和“静止”的理念都隶属于“有”的理念,“上升”和“下降”由可以隶属于“运动”的理念。康德将这种寻找确定的普遍性和共相的层层抽象的思路转变成了划分先天和经验性要素、为经验寻找先天要素的思路。
但是在另一方面曾经使形而上学的基本理念变模糊的还有:形而上学作为先天知识显示出与数学有某种同质性,这种同质性虽然在先天的起源上使它们相互有亲缘关系,但与数学那种单纯通过对概念的先天构造来作判断的一类知识相比较,形而上学则是出自概念的一类知识,就此而言,因而就哲学知识与数学知识的区别来说,就显出了某种如此断然的不同质性,人们虽然时时刻刻仿佛都感到了这种不同质性,但从来都没有能够把它带到清晰的标准上来。
形而上学与数学同为先天知识,以往的哲学家都意识到了他们的同质性,笛卡尔以数学的方法代替经院哲学的四因说,斯宾诺莎运用几何学公理推导的方式从事形而上学。但是却很少有哲学家说出数学与形而上学的区分标准。康德认为数学是通过对概念的先天构造来做判断的一类知识,而形而上学则出自概念。
因此就发生了这种事,由于哲学家们甚至在阐明他们自己的科学的理念时的失足,对这门科学的研究就不可能有任何确定的目的和任何可靠的准绳,并且他们在一个这样任意制定出来的计划中对他们必须采取的道路一无所知,而且时刻在每个人声称是由自己作出的发现上互相争执,他们就使自己的科学首先是在别人那里、最后甚至在他们自己那里都遭到了蔑视。
形而上学在以往遇到的困难。
B873 所以一切纯粹的先天知识,由于它唯一能位于其中的那种特殊认识能力,就构成了一种特殊的统一性,而形而上学就是那种应当把那些知识表现在这种系统统一性之中的哲学。于是,形而上学的那个抢先独占了这一名称的思辨的部分,也就是我们称之为自然形而上学的,并且从先天概念来考虑一切所是的东西(而不是所应是的东西)的形而上学,就被划分为如下的类型。
纯粹先天知识唯一位于其中的特殊认识能力就是单纯源自理性(包括知性)的认识能力,理性能力的统一性保证了纯粹先天知识的统一性。形而上学应将这些知识展现在一个系统中。“其所是的”(iwie sie ist)指本质(essentia),指向了本体论、存在论领域,“所应是的”(wie sie sein stollte)指理想世界,指向了道德哲学和神学。这种“存在学/神学”,是海德格尔认为的形而上学典型的双重结构。
较狭窄意义上的所谓形而上学、由先验哲学和纯粹理性的自然之学所组成的。前者只考察知性,以及在一切与一般对象相关的概念和原理的系统中的理性本身,而不假定客体会被给予出来(即本体论);后者考察自然,即被给予的对象的总和(不论它们是被给予感官的,还是被给予另一种类的直观的,如果我们愿意这样说的话),因而就是自然之学(虽然只是合理的自然之学)。
较狭窄意义的形而上学就是考察“其所是”的形而上学。先验哲学是其中的基础,只考察先验的知性及其概念原理以及理性本身,不考察具体的客体,也就是说,考察的是认识客体的先验条件基础,及其发生过程。纯粹理性的自然之学考察作为被给予的对象总和的自然,其实就是经验对象,合理的自然之学就是说考察的对象是合乎理性的对象,就是现象。而对于现象背后的物自体,则不能认识。
但现在,理性在这种合理的自然考察中的运用要么是自然性的,要么是超自然性的,或不如说,要么是内在的,要么是超验的。前者是的自然知识能够被(具体地)应用于经验中这个范围内针对着自然界的,后者是针对着经验对象的超越于一切经验之上的那种连结的。B874 因此这种超验的自然之学要么以内部连结为自己的对象,要么以外部连结为自己的对象,但两种连结都是超出可能经验之外的;前者是全部自然界的自然之学,即先验的世界知识,后者是全部自然界与一个超自然的存在者的关联的自然之学,即先验的上帝知识。
理性在对合理的自然之学的考察中的运用有两种,分别是自然性的、内在的、在具体经验中的运用,和超自然性的、超验的、超越于一切经验之上的运用(经验对象的超验连接)。以超验的自然之学的内部连接为对象的是先验的世界知识;以全部自然界与超自然的存在者的关联的知识是先验的上帝知识。
这里“先验的上帝知识”看起来与康德强调的对物自体没有知识和上帝作为理念的存在有矛盾,但可能康德说的是上帝与自然界之间的关联的自然之学,而不是关于上帝的知识。
相反,内在的自然之学把自然界看做一切感官对象的总和,因而是看做自然界被给予我们的那样,但只是按照它一般地由以能够被给予我们的那些先天条件来给予我们的。但它只有两类不同的对象。1.外感官的对象,因而这些对象的总和,即有形自然;2,内感官的对象,即灵魂,以及根据一般灵魂的基本概念而来的思维着的自然。有形自然的形而上学叫做物理学,但由于它只应当包含物理学知识的先天原则,所以叫做合理的物理学。思维着的自然的形而上学叫做心理学,而由于上述同样的原因,它在这里只能被理解为心理学的合理的知识。
内在的自然之学从自我意识的角度看自然,将自然看作感官对象的总和,自然界被给予我们的方式就是通过直观被给予我们,这种给予需要的先天条件就是空间和时间感性形式以及知性范畴。对于外感官的对象,我们以空间形式直观,即将对象直观成有形自然;而内感官对象则以时间形式直观,以灵魂为对象,但认识到的还是符合时间形式的现象,就是合理性的心理学知识。
因此整个形而上学系统就是由四个主要部分构成的。1. 本体论。2. 合理的自然之学。3. 合理的宇宙论。4. 合理的神学。B875 第二部分即纯粹理性的自然学说包含有两个部门,即合理的物理学( physica rationalis)和合理的心理学( psychologia rationalis )
康德在这里完成了理性建筑术的先天划分部分,将形而上学先天划分出了四个部分。由于康德在这里的划分及其各部分的定义在文本中不甚规整,下面进行一下汇总:
1.哲学(一切哲学知识的系统)
1.1.纯粹哲学(由纯粹理性而来的知识)
1.1.1.批判(在一切纯粹先天知识方面检查理性能力的一种入门(预习)。)
1.1.2.形而上学(出自纯粹理性并系统关联起来的全部(真实和虚假的)哲学知识。)
1.1.2.1.思辨运用的自然形而上学(更严格意义上的形而上学)
1.1.2.1.1.先验哲学(只考察知性,以及在一切与一般对象相关的概念和原理的系统中 的理性本身,而不假定客体会被给予出来(即本体论)。)
1.1.2.1.2.纯粹理性的自然之学(考察自然,即被给予的对象的总和(不论它们是 被给予感官的,还是被给予另一种类的直观的,如果我们愿意这样说的话)。)
1.1.2.1.2.1.先验的世界知识(是内在的,是自然知识能够被(具体地)应用于经验 中这个范围内针对着自然界的,以内部连结为自己的对象,是全部自然界的自然之 学。)
1.1.2.1.2.1.1.合理的物理学(针对的对象是外感官的对象,因而这些对象的总 和,即有形自然。)
1.1.2.1.2.1.2.合理的心理学(针对的对象是内感官的对象,即灵魂,以及根据一 般灵魂的基本概念而来的思维着的自然。)
1.1.2.1.2.2.先验的上帝知识,即合理的神学(是超验的,针对着经验对象的超越于 一切经验之上的那种连结的,以外部连结为自己的对象,是全部自然界与一个超自 然的存在者的关联的自然之学)
1.1.2.2.实践运用的道德形而上学。
1.2.经验性哲学(由经验性原则而来的理性知识)
可以看出来,“合理的宇宙论”在康德的之前的划分中并没有出现,这里直接提出,可能与之前提出的某个或某些概念有包含关系。
纯粹理性对一种哲学的本源的理念预先规定了这种划分本身;所以这种划分就是按照其根本的目的而建筑术地进行的,而不是按照偶然知觉到的亲缘关系和仿佛靠碰运气而单纯从技术上进行的,但正因此它也是不可改变的和具有立法性的。但在这里有一些可能会引起怀疑和削弱对这种划分之合法性的确信的疑点。
这种划分源自纯粹理性本源的理念,是先验而非经验地按照建筑术进行,是确定不可改变的。
首先,对于那些被给予我们的感官因而是后天地被给予出来的对象,我们怎么能够期待一种先天的知识、因而期待一种形而上学呢?并且,如何可能按照先天的原则来认识事物的本性并达到一种合理的自然之学?B876 回答是:我们从经验取来的只不过是必须给予我们一个部分是外感官、部分是内感官的客体的东西。外感官的客体是通过物质这个单纯概念(不可入的无生命的广延)发生的,内感官的客体是通过一个思维着的存在者的概念(在经验性的内部表象即“我思"中)发生的。除此之外,我们在这些对象的全部形而上学中都将不得不完全放弃一切还想将任何经验添加到这概念上以便从中对这些对象有所判断的经验性原则。
康德要回答的问题是:何以在经验的对象中得到先天知识,达到形而上学?何以按先天原则认识到事物的本性,达到合理的自然之学?据之前的划分这里的形而上学应指先验哲学。康德的回答是:考察我们的经验的发生结构,即内外感官的客体如何分别通过“我思”和物质概念发生。
其次,向来在形而上学中都坚持自己的席位的经验性的心理学,在我们的时代,当人们放弃了先天地去达到某种合适的东西的希望之后,人们就期待它在澄清形而上学方面做如此多的事情,这种经验性的心理学究竟保留在何处?我的回答是:它到那个本来的(经验性的)自然学说必须被放到那里的地方去,也就是被放到应用的哲学那方面去,纯粹哲学含有一些针对应用哲学的先天原则,所以纯粹哲学虽然必须与应用哲学结合起来,但不可与它相混淆。所以经验性的心理学必须从形而上学中完全驱逐出去,并且它已经通过形而上学的理念而从中被完全排除了。然而我们按照经院哲学的惯例毕竟总还是必须(哪怕只是作为题外话)允许它在其中占有一小块地方,其实是从经济的动因出发,因为它还并不丰富到能够单独构成一个学科,B877 但却非常重要,以至于不应当完全排斥它,或是把它固定到别的那些比起在形而上学中更加不能找到亲缘关系的地方去。所以它只是一个在此期间被接受下来的外来户,我们准许它在一段时间内作一个逗留,直到它将来能够在某种详尽的人类学(即经验性自然学说的对应物)中迁人它自己的住处为止。
这一段讨论了经验心理学的位置,康德认为其不能与形而上学混淆,而应该暂时归于应用的哲学中,它的最终归宿是人类学。
所以,这就是形而上学的普遍理念,而由于人们一开始对它的期望超出了可以正当要求的范围,并且在一段时间内以这种快适的期望来自娱,所以形而上学最终就落得遭到了普遍的蔑视,因为人们发现自己在这种希望中受了骗。由我们的批判的整个进程出发,人们将会充分地确信:即使形而上学不可能是宗教的基础,但它仍然任何时候都必将作为宗教的捍卫者而屹立,而人类理性既然由于其自然倾向而是辩证的,它就将永远也不可能没有这样门对它加以约束的科学,而这门科学将会通过一种科学性的和完全明白易懂的自我知识来防止某种无法无天的思辨理性肯定会在道德和宗教中造成的种种破坏。所以可以肯定的是,无论那些不知道按照一门学科的本性、而只知道从它的偶然结果去评判它的人如何装出矜持和轻蔑的样子,人们任何时候都将返回到形而上学,就像返回到一个与我们吵过嘴的爱人身边一样,B878 因为,由于这里涉及到根本的目的,理性就必须永不停息地工作,要么是为了达到彻底的洞见,要么是为了摧毁那些已经现成的很好的洞见。
形而上学在这里有几个角色:其一,宗教的捍卫者;其二,一门约束理性的科学;其三,防止思辨理性在道德和宗教中破坏。形而上学在康德看来必不可少。
所以自然的形上学以及道德的形而上学,尤其是作为预习(入门)而先行的、对驾着自己的翅膀去冒险的理性所作的批判,其实才是唯一构成我们在真正意义上能够称之为哲学的东西这种哲学使一切都与智慧相联系,但却是通过科学之路,这是一条一旦被开辟出来就再也不被壅蔽且决不会让人迷失的唯一的道路。数学、自然科学,乃至于对人的经验性的知识,作为大部分是针对人类偶然目的、但最终却毕竟是针对其必然的和本质的目的的手段,而具有一种很高的价值,但在后一种情况下它们就只有通过某种出自单纯概念的理性知识的中介才具有价值这种理性知识不管人们愿意把它称作什么,真正说来无非是是形而上学。
在康德看来,真正意义上的哲学只有:自然形而上学、道德形而上学和批判。它们都具有合目的性,与人的生存的方向息息相关。而数学、自然科学等经验性知识则并不直接与人类的根本目的相符合,需要通过形而上学知识才能达到合目的性。
正因为如此,形而上学也是对人类理性的一切教养的完成,这种教养即使撇开形而上学作为科学对某些确定目的的影响不谈,也是不可或缺的。B879 因为形而上学按照理性的各种要素和那些本身必须为一些科学的可能性及所有科学的运用奠定基础的至上准则来考察理性。形而上学作为单纯的思辨,更多地被用于防止错误,而不是扩展知识,这并没有使它的价值受到任何损害,而是通过它的审查职权使科学的共同事业的普遍的秩序与和睦乃至福利都得到保障,防止对这个事业的那些勇敢而富有成果的探时远离那个主要目的,即普遍的幸福,从而反倒赋予了自身以尊严和权威。
教养(Kultur)是对文化修养,对文明的培育,在这里则应当指形而上学对人类理性具有一种引导和限制的作用,引导人类理性符合人类的根本目的地运用,限制人类理性不越界。形而上学还要为具体科学的可能性和科学的运用奠定基础。并且,形而上学更多时候是作为否定性的,也就是消极的作用,用于防止错误而不是扩展知识。形而上学要将一切其他学科引导向人类的根本目的,在这康德说,就是普遍幸福。
2017.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