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最初完稿于2016年国庆。为了纪念那份鲜美的味道。
我从小就对吃有很深厚的兴趣。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长到二百多斤。
我是那种把吃饭看得比很多事都重要的人.对我来说,除了呼吸、喝水和上厕所,别的事都可以为吃饭让步。我自认为长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胃。在去过十多个国家,尝过上百种美食之后,我仍然最喜欢中餐,最喜欢自己国家的传统美食。
在无数种美食之中,火锅是我的最爱之一。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经常告诉我,当年她肚子里怀着我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吃火锅,有时候几乎完全不想吃别的东西。或许,胎教对饮食习惯的影响也是很大的。想当年,每当爸妈说要带我去吃涮羊肉,我都会兴高采烈。现在,火锅连锁店遍地开花,大街小巷都能看到袅袅的白色蒸汽。对我而言,吃火锅早已只是稀松平常的小事。只是,那种我最爱的、最独特的味道,却没有变得随处可见。
现在,我时常会陪着爸妈一块开车去济南,看望年迈的姨奶奶。我爸总是很欣慰地说,现在我可以帮他开车,他感到很轻松。每当听到这句话时,我心里都很高兴。但更让我高兴,也让我爸妈都高兴的,是我们常住的宾馆旁边的那一家老式火锅店。
这家火锅店的店面不大,仅仅是另外一家快捷酒店旁边的一排门头房,加上一排后院。店门口的招牌也很小,甚至还有些破旧,不仔细看几乎找不到。像我们这样的熟客,都喜欢直接穿过后厨前方的小后院,直接从后门进入店内。有些开车来的顾客会直接把车停在后院的门口。厨房的大门都是开着的,从外面往里看,基本能看清里面的一切。前门那一扇薄薄的玻璃门实在太不起眼,而且还要爬上一连串台阶,走起来有些麻烦。我曾经见过很多不起眼的小饭馆的后院,它们基本上不是臭水沟就是垃圾堆,往里走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相对而言,这家火锅店的后院干净得多,看不到堆积如山的垃圾,也看不到嗡嗡乱飞的苍蝇和遍地的脏水,更闻不到一丁点臭味。
店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算不上十分明亮,但却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不像很多大饭店里的大功率白炽灯那样刺眼。每一张桌子都被木制的屏风和木栏隔开,屏风上描绘着不同的图案,木栏上布满精雕出的花纹,虽不算富丽堂皇,却还算古色古香。宽阔的长藤椅足以容纳两个人并排坐下,偶尔会发出微弱的“吱吱”声。几乎所有的摆设都像是有些年头,满是传统的味道。每当我们找好位置坐下,服务员都会迅速地递上菜单。她们眉开眼笑,每一次都能带给我们足够多的亲切感。等我们点完菜,她们多半会在几分钟之内把调料和小菜端上来。小菜一般就是一碟炸花生米,每次都炸得焦脆不糊,口感正好。在火锅端上来之前,我们一家人往往要把它吃掉一半多。
老火锅端上来的那一刻,是我们一家人心中最激动的那一刻。香喷喷的蒸汽最先飘入木栏内,缓缓地刺激我们的嗅觉神经。随后,火锅浑厚的底座才会在加了水的铁盘里着陆,激起更多的白色蒸汽,瞬间充满整个隔间。红铜色的锅身,黄铜色的把手,漆黑的火炭在洞中燃起熊熊火焰,浅褐色的浓汤在锅里来回翻滚。服务员笑吟吟地站在一旁,挥动手中的勺子,把一盆羊肉馅搅成一个又一个小小的肉丸,投放到奔涌的浓汤中。大约一两分钟,肉丸就熟了。我们拿起勺子或者筷子,把它们一一夹出来,蘸足调料,再慢慢地塞进嘴里,仔细地咀嚼它,感受它的鲜美、它的嚼劲。这是真正的、纯粹的羊肉丸,不是那些掺了杂质的次货或假货。早些年,我曾经在某本杂志上看过一个老笑话,大意是“买一斤肉丸要交八两粮票,因为一斤丸子馅里有八两剩馒头”。在很多地方,这其实根本不是笑话,而是谁都能看到的事实。当掺了馒头的假丸子满天飞时,真正的美味就会变得越来越少。
吃完丸子,再吃肉片。我吃肉片的习惯基本继承我爸的习惯,无论是牛肉片还是羊肉片,基本都只是用筷子夹起来,放到锅里搅一搅,立刻就吃。有时,哪怕它还没完全熟,都没关系。所有的羊肉片都被切得薄薄的,几乎几次眨眼之间就能熟起来,放到嘴里几乎不需要用力咬,牙齿稍微一碰,就能够撕开它。我们都喜欢这种鲜嫩的口感。
尝了几口肉片之后,我们开始往锅里放蔬菜。我爸曾经说过,他去日本时曾经和我们的一位客户吃过日式火锅,那种火锅是先放蔬菜,再放肉,吃起来更健康。我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就很勤快地把一片片小白菜、萝卜和山药往锅里放,再把早已煮熟的豆腐捞出来,分到我们三人的碗里。我小时候很喜欢吃涮土豆片,但随着阅历的增长,我渐渐意识到,涮土豆片远远算不上是最好的东西。更何况,我不可能不为我们家的两位领导考虑。浪费可是极大的犯罪。
我们一边吃,一边喝着自己带来的酒,一边回忆过去,一边展望未来。不得不说,多吃点青菜以后的口感确实变得不错,基本上消除了羊肉本身的膻味。酒足饭饱之后,我们各自盛了半碗汤喝。鲜香的羊肉汤汁缓缓流入我的口腔,如瀑布般流入我的喉管。鲜味中略微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甘甜,更混合着令人回味无穷的香味。我们都忍不住吧唧嘴,慢慢地回味这醇厚的味道。
在我有限的脑容量中,似乎没有什么诗词歌赋是与火锅有关的,我自然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比喻。我只能说,济南和青岛这两座城市,似乎有点像是老火锅和新式电火锅,一个古朴而大方,一个崭新而美丽。时代的发展固然是必须的,更是日新月异的,但有些珍贵的东西,似乎只有通过传统的方式,才能够完好无缺地保存下来。我不算是一个念旧的人,但在美食这方面,我更喜欢传承许多年的老味道。
我希望,能在很多年以后还能吃到这老火锅,吃到这醇厚的传统味道。
2016.1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