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玉渊潭,樱花开得正好。
林尘特地挑了一个没有课的工作日早晨前往,一去约莫二十来分钟的车程。林尘的心中偶有期待,看着人来人往,却仍是止不住闪过一丝失落。自那之后,木玲雪便再也没有联系过林尘,而林尘给木玲雪发了两次消息,也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便也不再发了。期间倒也是想过去木玲雪的学校寻她,可也只是想想罢了,心里念着,如木玲雪那般的人物,大抵是不会像自己这般沉湎于一种情绪之中久久不能自已的吧。
而之所以兴起前往看樱花的念头,也是因为苏雨欣的来信,也总算散去了林尘头上的某处阴霾,“出门走走总是好的”,林尘如是想到,便来了此地。
虽是工作日,可来来往往的人确实依旧不少,当然在这个城市,忙碌着的人更多便是了。林尘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侥幸,至少还有闲时可以四下走走,而不是为了什么目的。
今天是个大好的晴天,消散了冬寒,一阵阵风吹过潭面,泛起阵阵波纹,打碎了阳光,神迷之中,又叫人感受到阵阵微凉。这便是早春的北京,亦或者独属于早春的玉渊潭。片片的樱花洒落,不知归处,树下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在光影里记录着各自的生命。那些各色的明亮的衣裳和飘动的长裙映入林尘的眼睛,又如岁月一般一闪而过,才有心觉,便是云烟。林尘总是一个人,但林尘自知,自己并不喜欢一个人,许多时候不过是不得已如此而已,一如眼前这些走过去的陌生人,每个人心中总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坚守,哪怕在个性被极度埋没的今天,仍然在自己的生命世界之中熠熠生辉。而林尘的孤独,像是一种既定的命运,如同苍月俯瞰这人间一般,由此产生出一种近似虚伪的崇高,便是林尘所能感受到的生命的意义和执着。这样的坚守,自某种意义上而言毫无意义,而事实上,我们并不需要同旁人解释些什么,生命与生命之间的矛盾不可尽数,而透过繁华看见生命的本真的可能历来只藏在个人的自我之中,而不是从别处去寻一个什么答案。
林尘自是有自己的私心的,而林尘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捡几片花瓣,寄给苏雨欣罢了。林尘心中闪过一丝窃喜,仿佛做了某个伟大的决定一般,而事实上,林尘捡花瓣的行为并未带着哪怕一分的浪漫,反倒显得有几分猥琐,只是用猥琐这个词不免有些过头了,尽管林尘心中的确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感觉。林尘并不知道这样一个行为在苏雨欣看来意味着什么,猜测女生的心思对林尘而言是比写一本长篇小说更加困难的事情,打消掉心中那点点自我沉浸似的感动,林尘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些。
某一刻林尘回想起自己的过往,似乎青春两个字业已经与自己渐行渐远了,在那些合理的不合理的冲动和热情自林尘的脑中显现的时候,林尘总是以最快的速度用自以为是的理性将自己的行为限制在某个范围之内,亦或者以一种近乎悲壮的情绪告诫着自己有些东西不是如自己这般的人能够染指的,进而打消掉那些念头。林尘时常回想,似乎在这近二十年的时间内,那种名为勇敢的品质从未在自己的身上显现过,自己只是循着那些安排好的或者是被某些人希冀的轨道前进着,尽管沉默,却仍不失为一个好人,一个好学生,尽管自己的成就似乎远没有达到他们心底的预期,但同那些初中、高中读完,便被“流放”到社会的同龄人相比,自己又成为了他们口中不约而同的夸赞的对象。许多时候,人们便是保持着如此的默契,但这也难免,他们自相同的境遇成长起来,经受着近乎相同的价值和文化观念的洗礼,对人对物自然保持着高度一致的看法。但奇怪的是,他门尽管相互对待,相互争斗,可在竭力想要同化别人,叫别人接受自己那满是意见组成的“真理”的问题上,却又保持着高度的一致性。那些共同利益和共同目的叫他们团结起来,若是再给他们三五瓶酒,他们似乎可以征服世界。
只是这一切不过是林尘的调侃罢了,如今的自己早已经远离了那片故土的山水,和那里的人。只是林尘终究没有那种发誓不再返回那里的决断和勇气,反而在每个寂静无人的深夜,怀念着那片山水,和那些故人。如此想来,林尘自觉得幸运,毕竟自己的父母还没有如自己往日所见的旁人那般冥顽不化,尽管坚守着那么固以为真的某些成见,却还是给了林尘某种程度上的放纵。
而林尘心中又想着苏雨欣提到的自己的父亲,心想着那样一个中年男人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尽管都很沉默,以至于有些腼腆,可却终究透露着与苏雨欣并不相同的气质,林尘竭力想要构建一个苏雨欣的父亲的画像,却也只能无奈以失败告终。
林尘写了一些寒暄的话语,说来说去也没有说到什么重点,应了苏雨欣的请求,说道暑假回去的时候一定带着她去自己所在的村子好好逛一逛,又同苏雨欣的父亲问了声好,便并着一些樱花花瓣,一道塞进了信封,便给木玲雪寄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