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成长,不过是经历过生离死别后的沧桑。
在魔都的日子,一天一天,相似地重复着,仿佛除了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我的生活,平静的没有一点涟漪。我也很喜欢这种,没有任何嘈杂和干扰的自我世界。魔都啊,果然是魔都,幸好我的初心犹在,我依然还是我。
妈妈的一个电话,打乱了我所谓的“岁月静好”,让我彻底,忙乱了。我又得启程了,离开这里回到那片故土:那个曾经让我心跳,让我悲泣,让我成长的城市。
“海棠啊,妈妈想你了。”妈妈一年比一年老去,从说话的声音里听得出来,她因为想我,在小声抽噎。
“妈妈,您也不用时常挂念我,我过几天就回来了,这几天我把辞职的事办理好就回来您身边,陪着您。”我宽慰妈妈说。
妈妈一听我回来后就不走了,立马顺势来句:“嗯,这就好啊,你真是妈妈的乖宝贝儿。前几天你姚阿姨说啊,有个挺不错的小伙子,单身。你回来啊,正好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你也不小了,回来之后你两见了面,如果感觉合得来,你两看对眼了,也就把这事办了吧,免得妈每天为你操心啊!”
老年人的思想真可怕,我总是被逼婚,这样的相亲,我果然是到哪里都躲不掉的。不过也对,我都二十九岁了,再不嫁,也许真的,要孤独终老了。
我“嗯”了一声,再聊几句摁掉电话。
我要回来了,那个人,他还好吗?他还快乐吗?他还在想我吗?
妈妈介绍的相亲对象,马清,是个警察。个子高挑,眉眼一般,笑起来还是很暖的。关键还很细心,说起话来,不浮躁,很沉稳,让人很有安全感。
回来的一个月里,我两几乎每天见面。他下班后,总会来我家楼下接我。
他突然对我说:“海棠,我们结婚吧。”我看着他诚恳的眼眸,莞尔一笑,打趣道:“这不是闪婚吗?”
他刷得一下,脸红到了耳根。顿了一会,笨拙地点点头。
我心里是高兴的。我想,终于不再飘忽不定了。再有光环的人,没人爱,内心也是孤独的;被人爱,是有优越感,倘若没有相爱的那个人,始终也还是孤独的。我们不过是于万千人之中,寻找一个可以共鸣的灵魂,来共度一生,填补内心的孤独。
“好。”我用力地点点头。
他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脸蛋儿还是红扑扑的,有点可爱。
我答应了马清的求婚,唐突、冲动、而又理智。我这个年龄,真的不想再漂泊无居了,也不想再让妈妈为我操劳担心了。妈妈是苦命人,一辈子几乎没享什么清福,我也不能一直这么不争气。每次看到妈妈日渐消瘦,胶原蛋白流失布满皱纹的脸庞,我的心就如刀绞一般抽痛。我已经不小了,不能再任性了。凡事到最后,都会败给生活,败给现实,败给年龄。三十而立,而立之年,我一定要“立”。
不管多么浪漫的爱情,迂回曲折,最终还是会归于平淡。也许,马清,他正好是那个让我觉得,可以和他有个家的人吧。
不久,林一豪知道了我们即将订婚的消息。画地为牢的两个人,再一次相见,是在我和妈妈的家里。
我回来的这些日子里,从未向妈妈问起过林一豪。妈妈也是,她怕,我一任性,又生出什么弊端来,好不容易遇到个对眼的人,不能让林一豪的出现搅黄了。
林一豪,是我和妈妈心知肚明绝口不提的禁忌。
但他,还是来了。
他来了。
妈妈最怕的,就是他的到来。
林一豪,他,又离婚了。这与我有关吗?不,与我无关,他离婚结婚也从来都与我无关。我一直这样认为着,便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地干干净净,生怕自己心生愧疚、自责。我也是自私的,人都是自私的。
这次离婚还是因为他的婚后出轨。他竟然是这么一个,没有责任心的男人!不,他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
我以为,当他的妻子给他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就成熟了、顾家了,就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了;我以为,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兄妹相称,谁都不提两个人曾经相爱过,互相把彼此当作过客,我祝福他,他祝福我,也就这样算了、散了;我以为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再说话再有任何交集了……
当这种遗憾参杂着想念的感情愈来愈浓烈的时候,眼泪随着思绪不受任何控制……
该来的总会来的,就像他,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一样。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胳膊。那张胡子拉碴的脸,鼻一把泪一把。突然一下子,他跪倒在我面前,双手抱着头失声痛哭起来。
“你又喝酒了?”我冷冷地问,他没说话。
我说:“你起来,好好说”。顺势拉他起来,可是他太沉了,187CM的他,我使了好大劲他还是无动于衷。
他甩开我的手,激动地嚷道:“不能!不能好好说!我怎么能让你嫁给别人?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我不想让你成为别人的新娘!因为你是我林一豪爱的女人!”
我心想:你伤害了我,多少次?你一次一次结婚的时候,可曾想过我?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一想到这里,我就更恨他了,积攒在心底的怨气在那一瞬间喷发了,眼泪也不受控制落下来,滴在他抱着头的手臂上。
他又说,结婚,是他选择忘掉我的方式,因为我两不在一个层次。可每当陷入婚姻牢笼的时候,他又着急逃出来。他说,他只要一闭上眼睛,我的音容笑貌就会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的脑海、他的心以及他的梦里;一想起我的文静我的调皮,想起,彼此聊天交心,那么默契,那么快乐,他就越不舍,越不舍,就越忘不掉。
他说,一辈子遇到一个懂自己的人太难了。他无法将我从他的心里抹去,也无法假装镇定自若,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一直在他身边围绕,他却没有勇气以婚姻的名义,真正拥有我。他害怕被我嫌弃,他怕他自己配不上我。同时,他又,太害怕,太害怕失去我了。
我的心里掀起了回忆的狂澜,那是,我和他的专属时光。他背着我一直走,一直走,两个人说着笑着闹着……很快,理智,又把我拉回平静。我想起了马清那张可爱的脸,那个诚恳的求婚。
我整顿心情,平静的说:“你好好的,我要结婚了。如果你爱我,就应该祝福我,而不是这样伤害我,不是么?”
他被我的话镇住了,缓缓跪起来,站不稳,壁咚着我,眼睛狠狠地盯着我。
他说:“海棠,我爱你。你还爱我吗?”原谅我无法拒绝那被自己爱了很久的人炽热的表白,那个,我等了多少年的表白,终于等到了。心被热火炙烤着,抽搐着,一种窒息的悲喜交加。
我不敢去看他的脸,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强忍着泪花,许久才憋出一句:“爱过了。”
多么违心的话!可是必须要这么说,不是么?难道我要说,我不结婚了、我要跟他私奔么?不,也许年纪再轻一点,我会那么冲动,我会那么任性,可是可是,我究竟不再是那个幼稚的小孩子了。
我何尝不爱你?!我怎能不爱你?!你对我的好,对我的爱,对我的保护,对我的一切的一切,我怎么能忘?!哪怕,那是死亡,我也愿意陪你走一遭。事实是,我已经陪你死过一次。
人生,生死各一次,生,是什么感觉?每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死,又是什么感觉呢?没有人知道,死后的人,也没办法开口亲自告诉你,死亡是什么感觉吧?倘若能开口告诉,那就不是真正的死亡了。死了,最美的状态就是再也不要回光返照。小说《白鹿原》中描写过一段回光返照,真实性,倒也是无可追究,罢了罢了,我可不想再探讨死亡了与你。
等我回过神来,只听到,扑通一声,那个人,就从我眼前消失不见了。我的心一颤,猛然反应过来,一豪哥,从窗户跳下去了!
我的口是心非,竟然伤害到了他!他最终要以这样的方式终结掉我们之前生生死死所有的纠缠。
当我飞奔下去,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脸时,接近昏厥。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拨打了120,怎么眼睁睁看他死在我面前的。
不,这不是真的。我宁愿,这是梦,我宁愿,我不要回来刺激他,打乱他的生活。我怎么能任性到,告诉他,我要结婚的事呢?我明明知道的,他,会崩溃,会难受,多么占有欲强的一个人!我们都又是可怜的人,从小,残缺的家庭,父母给我们零散的爱,使我们在自己坚强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比常人更加敏感脆弱的心脏,那颗,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可以去死的心脏。
茫茫人海中,好不容易找到两个共鸣的灵魂。却又,一个,不属于一个;一个回来了,另一个又走了;一个要走了,另一个却永远离开了。那两颗相爱的心从未真正属于过彼此,也许在某一瞬间感受过彼此的温暖,时间太久了,余温也早都褪散了……
幸运的是,他被救活了。
他说:“你为什么要,选择留下来照顾我这个废人?”
我说:“上辈子欠你的。”
“去结婚吧,原谅我的自私。也忘了我酒后的胡言乱语吧,都作废,不当真。”他微闭着眼睛,都不看我。
我摇摇头,“你瞎说什么呢一豪哥!不结了,这辈子,有你,就够了。我怕,我要是再离开,你再做出什么傻事来,可是想让我内疚一辈子么?”
“我不想拖累你。”他又说。
“可你明明这样弄伤自己,不就是为了把我留在你身边一辈子,不是么?你不就是为了,让我照顾你一辈子,让我爱着你一辈子,不是么?”
我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是十分高兴的。
他又说,“以前我配不上你,现在更配不上你了。我只会成为你的包袱,会拖垮你的。你走吧!好好结你的婚,不要再管我了!”
我用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他只是瞪大眼睛看着我,不再乱说了。
我松开口,夕阳透过玻璃窗,金黄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那精致的侧颜,高高的鼻梁,更加好看了。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口洁白又整齐的牙齿,对着我笑。我不由自主,挽住他的手:这辈子,再也不会放开了,真的,再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