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读书不是浮光掠影的,必能随时有所见到,把见到的写出来,就是读书笔记了。读书要精细,才能写得出读书笔记,反过来说,试写读书笔记,也就是使读书不苟且的一种方法。
笔记的材料,可大可小,小的只着眼于字或辞。如《困学纪闻》中的一条,只说‘言’字与‘句’字的区别;《读书杂志》中的一条,只论断‘立’字是‘言’字之误;《苕溪渔隐丛话》中的一条,所论的亦只‘黄花’与‘晚节’两辞的关系。
至于《廿二史札记》中的《唐人避讳之法》一条就不同了,那是就了避讳的一件事,整个地加以考察,把唐人所作的史书全体网罗起来加以论断的,范围就大了。
平日阅读的时候,可加探讨的事项其实是很多的。例如,大家已知道‘所’字的意义了,但是‘所’字有几种用法?如果能够随处留意,遇到新的用例,归纳起来,就是一条很有意义的笔记。
又如,有些文章读起来觉得雄健,有些文章读起来觉得柔婉,但是怎样才会雄健,怎样才会柔婉?如果能关心这个问题,多读雄健或柔婉的文例,发见出若干法则来,就是很好的笔记。
又如,小说开端和结末几行的文字,作者往往费过许多苦心才下笔。大家看过许多小说了,开端或结末共有多少写法,也不妨当作笔记写记出来。
又如,读了某篇文章,某首诗或词,觉得其中有几句是好句,如果能说出其所以好的理由,写出来也是笔记。
此外如阅读时对于书中的话有疑点,或与自己的生活有可相印证的时候,也都不妨写记出来。
读书笔记的材料随处都是,大家可随意选取,决不愁没有可写的。
只要你的见解不是抄袭别人,完全出于自己思索的,那与人家说过不说过毫无关系。写笔记的本意,原为了自己记述读书的心得与研究结果,以备将来查考与运用,并非像书简或传单似的预备给人看的。
读书笔记是读书时的一种判断,应该用作议论文的态度去写。议论文照例是须有证据的,不能凭空瞎说。例证愈多,论断就愈精当。读书笔记之所以不好,大半就是因为没有例证。好些人只把读过的书摘抄了几行或是几句,说很好或很不好。这有什么意义?
读书笔记虽是议论文,全体却须简洁,和普通的议论文不同。读书笔记不需词藻修饰,以简短朴实为宜。除了论断、理由、例证以外,不必多说无谓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