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将至,公司里到处都在准备年会上的节目排练,闹哄哄的一片,小黑在一阵阵吵闹声中又发着呆,手机屏幕灭了,又点亮,就这样重复了将近一个多小时,上面显示的是阿妙的信息,第一条是2015年12月26日发的:小黑,我又看了一遍大话西游,好像看懂了一些。第二条是三天前发的:1月29号晚上十点,我出差路过北京,想见你一面。桌上的台历上显示的是1月28号,还有三十个小时。
下午五点半,冬天过去了大半,白天越来越长了,天还没有黑,大家忙忙的准备着下班,对面研究星座的女生说摩羯座最近会被感情所困,依旧闹哄哄的,电脑上显示的游戏的流程到现在都没有动,早上老板因为即将上线的游戏出了纰漏将小黑叫进办公室狠批了一顿,小黑想,应该要好好工作的吧,不然吃了那么多苦,怎么对得起自己。
部门的顶头上司叫小黑,咱们出去喝一杯吧。小黑点点头,关了电脑,跟在上司后面出门。在街上两个男人一直晃荡,八点多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个两人都满意的火锅店,雪花上桌,小黑打开对着瓶吹了大半。上司说,年轻的时候以为自己能为爱情死或者为爱情活,等慢慢把这日子过去了,都不知道爱情为何物,人越活越糊涂。小黑拿出手机,翻到阿妙的短信页面,放到上司的面前,说: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有没有资格糊涂。上司看了信息说:四年时间,难以割舍,挫骨削肉,可是啊...上司喝了一口酒,突然拍了桌子,说:你丫是不是傻,你们见了能咋,你算算你去接吧,打车到机场一百多块,来回近三百,请吃个饭,三百,开个房,五百,二十九号又是年会,万一再给你抽个6普拉斯,这特么都上万了,你就为了一个不确定,再整出个幺蛾子,年都过不好,还白损失了这么多钱。小黑听完,涮着羊肉的手停了,看着火锅里咕嘟嘟的冒出白气,长舒了口气,说,就是,特么不去了!上司一拍大腿,说哈哈哈,百般深情抵不过6P。小黑跟着笑,笑到两手捂住脸,眼角都笑出了泪花。“我终究还是付了她”,小黑喝的有些醉。
从火锅店出来,街上都已经没什么人了,大冬天的北京还怪冷的,小黑拉起后背的帽兜带上,点了根烟,经过一家店铺的时候,橱窗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佝偻着背,斜挎着包,烟头一亮一亮的,小黑转过身看着自己在橱窗里的影子,橱窗里放着一个面无表情却五官精致的模特,穿着一件火红的大衣,被白色的灯光照的鲜亮无比,小黑想起两年前在广州,他和阿妙站在橱窗前,阿妙对着一件两千块的衣服眼睛亮的像星星,当时他在广州的工资每月也才两千多,带着阿妙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可是看阿妙眼睛里亮晶晶的,他下下狠心,想刷信用卡买下来,阿妙死啦硬拽的拉走了他,说我不喜欢,那么贵,一点都不实用。小黑对着橱窗发了半天呆,时间久到走路的时候腿都有些麻,画面太过于清晰,竟然还有阿妙在身边的错觉,可是已经时间已经悄悄的过去两年了。突然想起阿妙发来的信息说看了大话西游,脑子里就冒出来一句话,你看啊,那个人黑的像条狗。自己突然把自己逗笑了,头埋在围巾里继续走。
风吹的头有些晕,走在路边想招手打车,可是也想不到抱着树就吐了起来,小黑想这才特么喝了几杯,当年和阿妙在一起,同学聚会上他喝着自己的还挡着阿妙的,人称千杯不醉,怎么现在喝一点就倒了。吐完从包里拿出纸巾,以前从来都没有带纸巾的习惯,因为阿妙的小包里简直就是一个哆啦A梦的小肚子,什么都备齐了,可是啊,分开半年了。
打车回家,想要开车窗抽根烟,开车的师傅说,喝完酒别吹风,容易醉。小黑转脸看着师傅,说,我前女友也这么说过我。师傅憨厚的脸上有些尴尬,说,哎呀小伙子,我又不是你前女友,我这只是老酒鬼给你些许经验啊。小黑弯起嘴角笑了笑,说,我前女友也没师傅这么胖。师傅又憨憨的笑起来,圆圆的啤酒肚一颤一颤的,笑完了,师傅说,瘦瘦的女友怎么就成了前女友了呢?小黑长叹口气,把帽子拉的更紧了一些,说,是啊,怎么就成了前女友了呢?师傅说,我也有个前女友。小黑转头说,漂亮不。师傅不笑了,说,漂亮。FM里隐约的传来王菲的歌:时间是怎么样爬过了我皮肤 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师傅说,当年的我可比你帅多了,我的女朋友真是漂亮,爱的死去活来啊,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她啊。小黑说,那干嘛成前女友了。师傅说,因为我的全世界穷的只剩下自尊啊。小黑听了大笑,和师傅两个人,在北京开往六环的路上笑的脸都僵了。
忘记是怎么回到家的,阿妙说的没错,喝完酒不能吹风,容易醉。一觉醒来,已经来不及上班了,给上司打电话,上司说,下午六点前来就可以了,出发去年会,两天时间,带好换洗衣服和充电器就好了。小黑挂了电话,不听使唤的又点进了阿妙的短信页面,看了半天,搓了搓脸,起身去洗脸刷牙。水开的超级大,喝了酒眼睛有些水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昨天上司说的,百般深情抵不过6P,还笑了笑。
想收拾东西去年会,收拾了半天也不知道收拾些什么东西。所幸拿了个充电器,就出门了。地铁里已对情侣不知道什么原因在旁边小声的争吵,女孩说你能不能挣点气,你这样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小黑拿起耳机塞进耳朵,看着小情侣吵架,想起两年前在广州的出租屋里,常年的潮湿让整个屋子发出一股霉味,他对着电脑,阿妙在旁边哭的撕心裂肺的,说小黑,你这样对我,你让我怎么能安心的跟你。可是那时坐在电脑前的小黑面无表情,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他厌烦,转过头看着满脸泪水的阿妙,心想,两千块的工资,两个人怎么活的下去,阿妙又会在什么时候离开自己?中间到了不知道哪一站,小黑下车去吸烟室,点了根烟狠狠的吸了一口,记忆里的样子太过于清楚,可是无法让时光倒转去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面前摇醒他,告诉他阿妙在哭啊,你去抱抱她啊。
小黑连着吸完了三根烟,转身又去搭地铁。哄哄闹闹的一个多小时,脑仁都快炸了,出了地铁站,觉得自己又活了一些,天气冷的凛冽,清醒了很多。走了二十多分钟,到了公司。同事见了拍拍肩膀说听说昨晚和头出去喝多啦,小黑应付的点点头,女同事在一边聚在一起讨论年会上穿的新衣服,听说年会要去泡温泉,隔壁工位的小伙子还和几个讨论比基尼花样的女同事开玩笑。到工位上刚坐下,上司过来说,我就怕你今天脑子一抽转身去接人了呢,最终还真是抵不过6P,小黑笑了笑,靠在椅背上,搓了搓脸,问几点出发啊。上司说,六点。小黑看表,恩,还有半个小时。
伴着男同事的调笑和女同事的嬉闹上了公司租来的大巴车,欢声笑语的去参加年会。上司坐在旁边一直幻想年会上女同事的比基尼,想到嗨处还抵抵小黑的胳膊,捂着嘴小声的窃笑,小黑跟着上司拉扯着嘴角。女同事的拉杆箱从行李架上倒下来,旁边的男同事打着笑说,就两天时间,还拿这么多东西,是要长途旅游啊,女同事顶着一张文静的脸却用汉子的语气大喇喇的说,老娘就是要美美的,你都不知道老娘为了拉箱子手都冻僵了。小黑想起他和阿妙最初到北京的那天,下着大雪,两个人拉着箱子在大街上走,北京到处都是低着头行色匆匆的人,他们在人群里穿梭,手冻的通红,僵的伸不直指头,看到一家店进去,却没有找到手套,只好买了两双棉袜,套在手上当手套用。公交车上,阿妙举着套着粉色卡通棉袜的手说,小黑你看我的手套好不好看。小黑凑了鼻子过去,说哇你的手套真好看,还很香啊。说完两人傻逼一样的哈哈笑,旁边的乘客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们。
过去的事情真不能想,想了就头疼。小黑捏了捏太阳穴,摇摇头,继续听上司在旁边碎碎念着什么。车里放着红豆,女同事问周围的人,你们知道石猴最喜欢什么吗?有人说桃子,有人说香蕉,还有人说金箍棒,小黑说,是不是榴莲啊。女同事哈哈大笑,说你懂我你懂我。周围同事一脸迷茫的问为什么啊,女同事起范就开唱,因为有石猴有石猴,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啊哈哈哈。小黑起身,走到司机跟前说麻烦师傅停下车。上司在后面大喊着小黑你干嘛去啊,你干嘛去你回来。车门开,小黑下车,一群同事不明所以的打开车窗叫着你干嘛去啊,干嘛去啊。
小黑往前走,好像都能哭出来,路边表店门口摆出的小钟显示七点十分。记忆力阿妙问少年,小黑你知道石猴喜欢什么吗?少年想了想说,桃子吗?阿妙摇头,少年又说,是香蕉吗?阿妙又摇摇头,少年问,那是什么啊,阿妙一脸皎洁的说,笨啊,是榴莲啊,有石猴有石猴,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啊哈哈哈。
招手,拦车,师傅,去机场。
还是北京糟心的交通,车子走走停停。小黑想,和阿妙的几年时间是怎么走过来的。
好像是2012年的十月,阿妙答应了做自己的女朋友,开心的好像要飞起来。那时他们抱着手机,能聊一个通宵。
13年刚开学不久,给阿妙修电脑,无意中发现阿妙和一个学长翻不到尽头的聊天记录,大吵,分手,在阿妙无数的眼泪和道歉里又和好。
13年年中,阿妙说,小黑,你为什么没有当初那么爱我了。小黑说,你别乱想。小黑想起那几十页的聊天记录。
14年毕业,小黑在诺大的广州找不到工作,打工每月只有两千块,广州的两千块,是不够温饱的可怜数字。阿妙跟着小黑,说没关系,我们一起努力。
毕业后小半年,阿妙找小黑聊天说话,小黑说你能不能不吵,烦不烦。阿妙整日以泪洗面。14年年末,两个人提着行李箱抵达北京。
15年,小黑月薪终于过万,足以维持两个人在北京的生计。阿妙在家,小黑赚钱。小黑说,阿妙你能不能每日在家动一动,别总是看韩剧看电影。
15年5月,阿妙说,你去找个保姆过日子吧,我不要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15年八月,小黑加班深夜回家,家里一片漆黑,时隔三月才后知后觉,原来阿妙真的离开了。当晚坐飞机去广州,想要追回阿妙。看着阿妙的同事送阿妙回家,那个同事看阿妙的眼神像极了他们最初恋爱时的自己。阿妙说,我们各自好好过吧。
15年十月,第二次去广州,五个月的噩梦,越来越明白,阿妙不是赌气,阿妙是真的离开自己。可是,放不了手,哪怕有一丝丝的机会,都想要拼命挽回。抵达广州,钱包证件全部丢了,打电话给阿妙,阿妙没有接。小黑说,我钱包都丢了。阿妙说,别拿这个骗我,你连尊严都不要了吗?小黑看着手机,快没有电了,关了机,天桥上睡了一夜。
电话响起来,终于把思维拉回来一些。小黑接起电话,姐。姐姐说,你今天是年会吗?出发了吗?小黑说:我去接阿妙。姐姐大吼,你能不能安稳一些,阿妙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能不能振作一点,现实一点。小黑说:姐,我还喜欢阿妙,我们在一起四年,我当时一无所有,阿妙铁了心的跟了我好几年,我们一起穷过一起开心过,形影不离,她是我曾经一段割不掉的肉,姐姐说:可是你们分开了。两个人举着电话只有喘息声,小黑压着眼泪,姐姐压着怒气。小黑说:姐,我和阿妙都没有好好道别过,没来得及在过好以后爱她,起码现在还来得及道别。姐姐听完,挂了电话。
司机师傅被小黑举着电话的吵闹整的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小黑侧身点头示歉。看着车上车手马龙,也不知道街上还有多少伤心的人,不知道这茫茫人海有多少人相遇,有多少人离别,有多少或喜或悲的故事,高楼大厦,钢筋水泥,所谓感情一碰就碎。都说年少轻狂,可是轻狂多久,就破碎了多少故事。好多事情都以为来得及,好多事情都以为过得去,好多错误以为会原谅,可是一个轻狂,就拆了多少懵懂多情。这一步步走来,若每一次都退一点,每一步都考虑一些,每一句话都温柔一些,怕是不会有如今这样熟悉的陌生,也能给她披一件婚纱。记得有首歌里唱过,如果那天,把该说的话好好说,该体谅的不执著,不受情绪挑拨,假如把犯得起的错,能错的都错过,应该还来得及去悔过,那一场小风波,一笑带过。可惜没如果啊。
年轻时的我们太过自大狂妄,珍惜两个字总是写不好。后来能写好的时候,能碎的都碎了。又想起阿妙无数次的哭泣,在心里暗自骂自己人渣。
到机场的时候,还有十三分钟就能见到阿妙。抽了太多烟,身上一股烟味,小黑拼命跑到旁边的小店,买了口香糖,一个个剥开全塞进嘴里,接机口旁边的反光玻璃里印出自己的影子,小黑转过身看着,把盖在头上的帽子卸下,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整了整衣服,把平时斜跨在身上的包取下来单间背着,从兜里拿出纸巾又擦了擦鞋,长舒了口气,转眼看向接机口。曾经有次阿妙说,不管人有多多,她总能一眼找到小黑。小黑问为什么,阿妙说,因为我只要找最黑的一个就好啦。
阿妙走过来,穿着白色的毛衣,头发还和以前一样顺。
阿妙说,好久不见。
小黑说,好久不见。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些争吵和谩骂都没有,那些情绪激动的争执和让人心疼的遗憾都没有,好像还在一起,好像还在相爱。
两个人进饭馆,阿妙说随便吃点,小黑捡着贵的狠点,以前没带你吃好吃的,这次都补给你。
你过的好吗?
挺好的。小黑点头,绝口不提曾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心神不宁生不如死,原来那就是失去的滋味。
好就好。
你呢?过得好吗?
好。他对我也挺好的。阿妙点头,夹菜,眼神转向别处,不看小黑。
服务员上了满满一桌菜,两个人都不动筷子,不小心眼神撞在了一起,都愣愣的看着对方,一时之间好像有些想哭,却又尴尬的笑了,笑啊笑,扯着嘴角,无奈又尴尬,笑啊笑,眼睛都湿了,还哪有什么对啊错,笑啊笑,你以后要好好过,要活的特别幸福,笑啊笑,我们能不能再回到当初啊,可是笑啊笑,我们谁都回不去了啊。
你多吃点。
恩,你也是。
喝点水。
好。
北京还是那么冷。
是啊,还有雾霾。
再笑笑。
十一点五十,饭店都没什么人了。
阿妙说,我要走了。
小黑点点头,起身结账,收拾东西,帮忙给阿妙提包,看她围围巾。
阿妙检票,过安检,小黑看着那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小黑喊,阿妙,阿妙。
机场的人都回头,看着这个一米八的黑煤球满脸是泪。阿妙回过头,小黑拿起电话拨通阿妙的电话,小黑指着电话让阿妙接。阿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起。
阿妙,你知道,我这个人木纳又高傲,还冷漠,我以前是个混蛋你知道,我对你不好,我年轻的时候老是做错事。
小黑,我不想回到以前胆战心惊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受你责怪的日子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想让你过的好,不管你信不信,我曾经对你好是真的,对你冷漠又自私不是我要故意的,那时候不懂事,不知道会伤你那么深。
中间隔着栅栏,隔着人山人海,隔着嘈杂的声音,隔着四年旧时光里的相爱别离,隔着再也回不去的千山万水
....
你看,机场有两个人哭成狗了。
阿妙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曾经笨嘴拙舌,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我都没告诉你我爱你,连句晚安都没有和你说过,我现在补给你,我以前是个混球,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你恨我你爱我我现在都知道了。
你别再哭了,你妆要花了。
阿妙泪如决堤,这句我爱你来的终究是晚了。
又哭又笑,
机场的大喇叭催促着登机,阿妙挂了电话,对着小黑招招手,
再见。
两相忘,各自安。
《完》
好友小黑真实故事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