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题目。两年前在写,现在回过头看,许多地方都很稚嫩的,这两天快速把它载上去,之后开启新的篇章。
初中生
世纪之交的爽秋,林家毅生出来那天,他爸就车祸死了。
林山是开出租的,老婆分娩那天他在幸福路跑单。大舅哥电话里喊,“出来了,带把的!”
“好嘞,现在过去!”生了儿子,谁不激动?
客户不激动。林山赔笑着向要上车的斯文男子解释,老婆生了,大胖小子,兄弟看是不是那啥?通融下,稍等一小会儿,我给您再叫辆。
“大哥呦,我这儿也急喔,您生了娃子啥时候都能瞧见,我这面试耽误不得嘞,何况哩有钱不赚,这不傻嘛!”
行动举止有辱斯文,脸上屙不出屎的表情,林山笃定这小子没生过儿子。
当老子的大神气,林山心头撺上一丛骄傲,又当孙子似的熄了它,不由得憋起一洼愠怒。出于职业素养,也忌惮这小子来一手投诉,林山依旧全程嘴角标准翘弯四十五度,完整地把斯文男子送至目的地。
一句道谢没有,西装男子低头看眼手表,就疯也似跳将起来,轰开车门,再甩回去,追杀般逃进摩天大楼。
这套略显滑稽又行云流水的动作证明乘客并未编谎,但林山心里不好受,他看着癞蛤蟆似衣蹦发跳的黑色背影,忍不住啐上一句,“斯文败类。”
察觉到骂得稍微有些重,他晃下脑袋,翻了翻眼,长舒一口气,踩下油门,朝着儿子的方向前进。
路上,本该带有点公车私用的兴奋和去见儿子的激动,可林山却不知怎么越想越气,那愠怒已不是一洼,变成一海了。
“活真他妈窝囊。”
本该是人生觉醒的重要时刻,不料,意外发生了。一辆大卡车失控般横冲直撞,林山避无可避,连人带车飞出去数米。车报废了,享年五岁;人没了,享年三十五岁。
林山一眼还没看到,就再也瞧见不着自己的娃子了。
林家毅听表姐讲这个事,在此之前,妈妈没有给他细说过。
“我也是听爱嚼舌头的人说的,他们说本来是大喜的日子,但谁曾想,生了儿却死了爹,红事也变成白事了。”林家毅的表姐叫度英莲,只比他大两岁。
“他们经常说你的坏话呢,老的横死,所以你克父,是啥……不详!”
度英莲故意很大声,弄得林家毅浑身一震。“我不太清楚啊,这种事情。”他手足无措,脸颊绯红,后背沁出细细的汗。
“瞧你那傻样。”度英莲捂着肚子笑,“你当然不知道啊,那天你才刚从姑姑肚子里拎出来,我才两岁呢。”
她经常这样去逗林家毅,纯粹是为了好玩。
林家毅打心底里畏惧自己的表姐,不仅因为她拿自己开玩笑,还因为四岁那年,表姐向他要钱买棉花糖,他没钱,她就拧他的耳朵,命令去问妈妈要。林家毅没去要,度英莲后来也没再难为他。
这是打林家毅记事起的第一件事,虽然他也害怕其他人,但最害怕表姐,因为其他人对他的讨厌不会用行动表示出来,只有表姐会去拧他的耳朵。
即使是妈妈,在林家毅的印象中,也没有动过他一根手指头。有一次,他拿着西瓜汁,想送给妈妈解渴,可不小心绊住了脚,摔倒在地上。度桑琴当时在做针线活,果汁洒在她的十字绣上,原本黄色的牡丹变成艳红的了。
这个“国色天香,花开富贵”的牡丹图,她已经在上面花了数年心血,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每有闲空,就掏出来绣,还差最后一只,牡丹图便可以拿到市面上卖个几千块钱。可是如今,最后一只牡丹却被自己的儿子染了色。
度桑琴扬起手,胸口剧烈起伏,僵直原地两秒后,她的手就垮了关节一样掉下来。她的儿子知道自己闯了祸,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她蹲下身,把儿子扶起来,用很柔和的语气说,“衣服都脏了,去房间把它给换下来。”
林家毅在那天偷偷看妈妈洗衣服,她洗着洗着就哭了,豆大的泪珠从脸上淌下来。
表姐和他住的很近,到饭点回家吃饭。林家毅掏出自己的洋娃娃,自顾自玩。
妈妈冷不丁推开房间的门,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东西,“都初中了,还玩这些是不是!”
“没有,妈。”林家毅试图辩解,但不知道怎样去编瞎话。他从小就很呆滞,度桑琴曾特地领他去看过医生。
“夫人,您的孩子很健康。”医生这么对林家毅的妈说。
晚饭上,她对林家毅嘱咐道,“明天上学,吃完饭检查一下东西有没有都放进书包里。”
度桑琴第二天也要上班,去附近的超市担任售货员一职,五点就起,比林家毅早两个小时,所以她不能等到星期一再提醒自己的儿子。
林家毅听妈妈的话,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才睡觉。
这天晚上他没做什么梦,潜意识告诉他,新学校不会比旧学校更加绚烂多姿,新同学也不会比旧同学更加彬彬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