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和紫花地丁
最早接触日本文学是在大学时,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里翻到了一本川端康成的小说集,里面只收录了《古都》和《雪国》两篇小说,译者是叶谓渠先生。很快就读完了《古都》,《雪国》只读了开头,不喜欢就放下了,即使后来买了他的作品合集也是如此。
《古都》全书十五万余字,故事的大概内容是:佐田太吉郎与佐野阿繁夫妇在京都开着一间店铺,经营和服批发生意。20岁的佐田千重子是他们收养的女儿,千重子对于她是太吉郎与阿繁所认养的弃婴这件事也知道好多年了。在八坂神社的一次偶然遭逢,使千重子知道了她有一个双胞胎姐妹苗子。苗子住在京都北山之北的杉村,在那里的林区工作。大野秀男是手织机店家的长子,是一位有日本传统手艺的编织工,也是千重子的暗中追求者。千重子和苗子十分相似的外貌把秀男给搞糊涂了,由于地位差距,他不敢向千重子表达爱意,转而追求苗子,却被苗子婉拒。因为苗子知道秀男心中爱慕的是千重子。最后,千重子依据日本传统的媒妁之言相亲,招赘同业大店铺家的长子水木龙助进门,希望借龙助的经营能力来扶持佐田家举步维艰的和服批发生意,而龙助的弟弟真一曾是千重子儿时的玩伴,也是爱慕者。不管人情世故如何的变化,有古都之称的京都,还是一如往常底随春夏秋冬的变化在历史中流转。
小说的开篇就是:
千重子发现老枫树干上的紫花地丁开了花。
“啊,今年又开花了。”千重子感受到春光的明媚。
紫花地丁是春天里开花最早的的植物之一,在北方初春的林下、溪边,不管是贫瘠或是肥沃的地方,都有它们的身影。其他春天开花的植物,如荠菜、苦麻菜、蒲公英,花的颜色多以黄、白为主,紫花地丁因其娇艳的紫色而备受瞩目。
小说中又写到:
在树干弯曲的下方,有两个小洞,紫花地丁就分别在那儿寄生。并且每到春天就开花。打千重子懂事的时候起,那树上就有两株紫花地丁了。
上边那株和下边这株相距约莫一尺。妙龄的千重子不免想道:“上边和下边的紫花地丁彼此会不会相见,会不会相识呢?”她所想的紫花地丁“相见”和“相识”是什么意思呢?
紫花地丁每到春天就开花,一般开三朵,最多五朵。尽管如此,每年春天它都要在树上这个小洞里抽芽开花。千重子时而在廊道上眺望,时而在树根旁仰视,不时被树上那株紫花地丁的“生命”所打动,或者勾起“孤单”的伤感情绪。
正值妙龄的的千重子是孤独而敏感的,她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为弃婴这个事实,虽然养父母对她也疼爱有加,但心里难免有隐忍的、惆怅的波澜。千重子和幼时玩伴龙一对话时说,父亲太吉郎拿她是当男孩子养的,要继承家里和服店的生意,她也因而没有上大学。对这件事千重子心里肯定是觉得遗憾,面对开放的紫花地丁时,心里不免涌起孤单伤感的情绪。都说双胞胎心灵相同,那么千重子对两株紫花地丁“相见”和“相识”的思索,是不是也预示着冥冥之中她已经觉得存在苗子这样一个姐妹呢?
小说接下来还写到:
“在这种地方寄生,并且活下去……”
来店铺的客人们虽很欣赏枫树的奇姿雄态,却很少有人注意树上还开着紫花地丁。那长着老树瘤子的粗干,直到高处都长满了青苔,更增添了它的威武和雅致。而寄生在上面的小小的紫花地丁,自然就不显眼了。
但是,蝴蝶却认识它。当千重子发现紫花地丁开花时,在院子里低低飞舞的成群小白蝴蝶,从枫树干飞到了紫花地丁附近。枫树正抽出微红的小嫩芽,蝶群在那上面翩翩飘舞,白色点点,衬得实在美极了。两株紫花地丁的叶子和花朵,都在枫树树干新长的青苔上,投下了隐隐的影子。
千重子自认为对身世是淡然的,一直把养父母当成亲生父母,主动和真一谈起时说“从没感到寂寞和悲伤”。但那只是在表面,从这一段描写我们却可以看出,千重子这么细腻多感的少女情怀与古旧的院子、没落的行业是多么的格格不入,会有多么的压抑寂寞啊!
枫树上寄生紫花地丁作为一个场景、一个隐喻,开启这个故事后在文中就没有再出现。但却成功留在人们的心底,让人念念不完。叶谓渠先生和夫人唐月梅女士都是研究日本文学的专家,他们总结日本文学反映了日本独特的美学——物哀与幽玄。物哀是对自然的感动,尤其是季节带来的无常感;幽玄的核心是余情,是“境生象外”,意在言外。
川端康成凭借《雪国》《千只鹤》及《古都》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获得此奖项的日本人。他的获奖致辞题为《我在美丽的日本》,文中引用了数位禅师的诗句来抒发自己对于日本及日本这个民族的审美体验,大抵也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