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体能极好的赫咺跑到这时也忍不住使劲喘着粗气,他用余光生无可恋地瞥一眼身边也跑得艰难的源,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说——他们——不会把胖子——怎么样,吧?”源用力咽一口唾沫,简短地答:“不会——不至于。”他心想,兵营再变态,也不能拿伤病员怎样,再说还是他们的人造成的——一想到那些黑衣人下手没轻没重,源就觉得可恨,活该遭姚威他们恶拳。
“这样下去——不知——还会,还会——发生什么。”赫咺与源一样对未来的集训生活感到忧虑。忽然,他惊呼:“源!到山顶了!”源抬眼一看,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他们停下脚步,向落在后面的眼镜、景瑜呼喊:“加油啊!到终点啦!”姚威则在后面推着他俩,也跟着欢呼起来。
“啊——”姚威向空灵的山谷发泄着他一身的疲惫,那茫茫云海之下,正是他们用脚步丈量了两遍的崎岖山路。其他人累得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呼吸着山顶新鲜的空气。从未有过的疲倦从脚心挣扎着传向五脏六腑,又像闪电般击中大脑,一夜未眠的他们此时就算枕着再冰冷彻骨的山石,也硬生生深沉睡去。
就这样迷失了时间,恍然已隔过几世,身体飘飘然起来——此刻,他们五人在迷蒙中已被一群黑衣人紧紧围住,为首的一个手势,黑衣人便两人一组快速将他们五花大绑、再次俘虏起来。五人惊恐地慌乱扫视,忽然被黑布套了头,便一概不知了。
黑衣人再次下令,五人分不同方向被押走。
源的头套被一把抽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身后是一片深潭。本来腿已酸痛得发颤,后膝被黑衣人一蹬,立马向前跪去。他憎恶地抬头道:“你们要干什么!”发现眼前的黑衣人已摘掉蒙面,他正是常伴在刀疤男左右的那个精干士兵“战隼”。
战隼忽然一抛斗篷,从腰际抽出一根皮鞭,放在手心打量:“也许你还不知道,你们中间有个叛徒,他偷了营部的训练计划,被我们逮个正着。为了继续留在兵营,他和我们做了交易。”说着,战隼来回踱起来,“你们营帐第一次的反偷袭做得非常成功,连副营长都差点奖励你们。我们的任务本来要宣告失败,只是,叛徒起了作用,等你们熟睡,他来报了信,帮我们完成了第二次偷袭。”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源表面极其平静,内心却十分不安,他确实怀疑过第二次偷袭的经过,也一直没想出个所以然,难道真像他所说,他们当中有叛徒?
战隼突然一抽皮鞭,瞪着源的眼睛说:“既然是在训练,就不是真的要为难你。我只考考你的判断力,告诉我你怀疑的人是谁,只有一次机会,答对了你就没事了,答错了就得接受惩罚。”
“我不知道是谁,而且,我不会出卖任何一个战友。”源瞪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不用着急回答,给你点时间考虑!”说着,战隼一脚将源蹬进深潭。源接连灌进了好几口脏水,才知这是个腥味浓重的死水潭,脚下黑洞洞一片,不知有多深,也不知会有什么生物。他的双手被紧紧捆着,只得两腿蹬夹着挣扎浮出水面。
源的两耳蓄着潭水,只得依稀听见战隼的声音:“是不是觉得潭水很腥?潭里有食人鲳,闻到人肉的气味就会集群扑来。虽然我不会看它们把你吃光,但咬断条腿上面也不会怪罪我的。军人嘛,训练受伤是光荣。”他又凑到潭边,对源说:“你也可以安然无恙,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不就一个名字嘛,随便说一个都比断条腿成了废人好吧。”
“好,我说。”源果断回答。
“拉他上来!”战隼一声令下,另一个黑衣人快速走到潭边拉源。就在源已稳稳跪在岸上、支起一只脚站起的瞬间,他另一只脚猛力一扫,扶他的黑衣人毫无防备,一头栽进潭里。就剩战隼了,他心想,怎么制服他呢?
战隼刚准备挥鞭抽源,只听落在潭中的那人“啊——”地惨叫起来,食人鲳来了。
情急之下,战隼顾不上源,立马冲上去跪在岸上拉兄弟。没错,此时的源丝毫没有同情心,若不是自己设法出来,现在被咬的就是自己。不知怎的,被刀疤男命人糟蹋的被子、被当作俘虏押着徒步、“跑山”、胖子头上流下的黑血……这一切的一切忽然在源的脑中飞快闪过,现在的他完全可以解气地补上一脚将那战隼一并蹬进潭中,他在强压着心中那头凶猛咆哮的巨兽,他知道,那巨兽一出,他就学会了兵营想要他们掌握的“不择手段地赢”。
他内心冷笑一声,嘲笑自己刚刚一闪而过的禽兽不如的恶念。这样的事,兵营的人做得出来,他做不出来。这样的赢,就算被兵营推崇,他也既不屑又不齿。其实,他已将双手从捆绑的绳子中挣脱出来,便跪到岸边,伸手拉那黑衣人。
落水的黑衣人很幸运,因为不停挣扎,食人鲳没能一口咬准,他的作训裤被咬得惨烂,腿上却只划了些较浅的口子。源刚想撕破自己的上衣帮他包扎,不料战隼转过头来满眼仇恨的猩红,突然猛扑过来将他一顿乱揍。源尽力躲闪,紧紧护着头部,并没有还手,毕竟是自己将那人踹进潭中的,他的内心是有负罪感的。
打着打着,战隼慢慢停下手来,他忽然坐倒在地,恢复了理智。源看他仰头望向天空,低声道:“码子,今天算我的,是我没保护好你,你若断胳膊断腿,我也自断腿臂。”“隼哥,我没事,这点小伤算什么。”那个叫“码子”的黑衣人已飞快将自己包扎完毕,语气轻松地宽慰战隼。
源旁观这场景,倒是心中一暖,没想到兵营的人这么讲义气。战隼忽然站起,逼近源,“你算什么!”他一把抓住源的衣领将他拎起,眼里恢复了猩红。源盯着他的眼睛,开口道:“我不是没有机会干掉你。”他看到战隼的眼中闪过一丝柔软,也看到战隼强硬地将它压回心底。“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战隼从齿间挤出这样几个字,又一把将源拖到一颗千年老松旁,码子已会意地将麻绳递过来,源就这样死死被困在了老松上。
“说!叛徒是谁!”战隼已将刚才的插曲翻篇,又回到了原先的拷问。
叛徒是谁?源在刚刚落水的时候,脑中确实闪过了很多名字。是借着自己的“关系”常常往营部跑套人脉的胖子吗?他会为钻空子去偷取训练计划吗?源强迫自己停下,又不自觉地闪出下一个名字:是“贼探”眼镜吗?数他最有情报意识,经常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会为寻找捷径去偷取训练计划吗?是赫咺吗?景瑜?姚威?不!不可能!可恶,这些都是在战隼引导下强行的猜测,源被拉出水面的那一刻就为自己曾闪过的这些不负责任的猜测感到羞耻。现在的他在皮鞭下反倒更加坚定,就算战隼将他逼死,他也绝不会说出任何一个名字侮辱自己的兄弟。
“嘴硬是吧?”说着,战隼的皮鞭已结结实实地抽在了源的胸口上。源的身体猛地一抽,眼中却依旧执着:“我们当中没有叛徒!”他怒吼道。
“是吗?”战隼已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他接连挥鞭一阵猛抽,将源白皙的皮肤抽得满是血痕。源前胸火辣辣地失去了知觉,他口中的鲜血不停歇地向外流淌,他却扭头冲着悬崖之下撕心裂肺地喊:“我们兄弟,没有叛徒!”
就在此时,赫咺忽然被黑衣人用泉水泼醒过来。他扒着被捆死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后背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他使劲回想了一下,刚刚在昏迷之中,自己明明听到了源的声音,他喊的似乎是——没有叛徒——对!就是没有叛徒!
和源一样,赫咺一直死死咬着的,也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