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十年没在国内过年了。最近经常会想起小的时候在东北农村奶奶家过年的一些有意思的事,就想写出来,以免以后忘记了。最近总听人说现在年味变淡了,我不知道是因为说这些话的人是成年人,还是年味真的变淡了。但对当年还是小孩子的我,过年是一件无比快乐的事情,每过完年就盼望着下一次过年。与过年的那份浓烈相比,一年中的其他经历都平淡很多。
因为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回忆,又夹杂着很多情感,我只能以过年流水账的方式写起,但好像每次在脑袋里回忆一次都会想起不同的事情。写到这里不觉笑了起来,觉得自己真的有很多美好的回忆,让我觉得很富有。
我和爸妈一般在除夕前几天回奶奶家,需要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夕发朝至。晚上我一般很难入眠,因为太兴奋。我记得有一次实在睡不着就从卧铺上爬起来,坐在过道的椅子上,听着火车有节奏地和铁轨接触,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晚,心里默默期盼黎明的到来。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经历了很多事情,但对有些小的情景却念念不忘。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当时我的情感过于炽热,内心很兴奋却又很焦急地等待。
因为奶奶家在农村,所以我们一般会在附近的城镇买些东西带回去,也就是置办年货。我对米、面、鱼、酒之类的都不大感兴趣,最喜欢的就是买鞭炮。鞭炮中最常规的就是那种长鞭,就是有几千到一万响那种。爸爸和叔叔们每次买到那种最多响的鞭炮都很兴奋,觉得这下可以把全村的都比下去了。我最喜欢的鞭炮是钻天猴,就是点着了之后伴随着“唰”的一声,能飞很远,唤起了小孩无穷无尽的想象力。我有一次放钻天猴还把奶奶家的柴火垛点着了,导致全家人一起救火,所幸没什么损失。摔炮和划炮是最朴素的鞭炮,但却是孩子们的最爱。摔炮就是往地上一摔就能响,而划炮需要通过摩擦点火。我和堂弟对划炮还有另外一种玩法,就是把它从中间掰开,里面的火药用火柴点着,俗称“呲了花”,说白了就是烟花无规则的乱舞,没什么美感但却很野。
除了小孩子,老人也特别喜欢过年。奶奶家在农村,只有过年的时候儿女才能回来一起团聚。奶奶每次见到我都会和我比高矮,然后说你长得一年比一年高了,奶奶却一年比一年矮了。我当时年龄小,只是为自己长高了感到骄傲,没有体会到奶奶话中的一丝落寞。爸爸和叔叔们每年过年都要打麻将,但最有趣的是他们只有三个人,就这样玩“三家拐”玩了很多年。我经常缠着三叔、老叔下象棋,导致每次吃饭的时候我都会十分关注他们手里的酒杯,不想让他们喝太多酒,因为他们喝酒了之后就没法下棋了。当然,我最好的玩伴永远是我三叔家里的堂弟。我们俩过年的时候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一个扮演孙悟空、一个扮演二郎神,在奶奶家的院子里进行棍棒类游戏。当然我们扮演的角色也随着不同的电视剧而更新,白眉大侠、杨家将等也都是我们的分身。我俩在过年期间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从奶奶家(前院)到大爷家的往返路途中,通常是我们在奶奶家待着无聊了,就想去大爷家,然后在大爷家坐了一会,又想回奶奶家。两个小孩就在路上无休止地走着跳着,永远也不觉得累。我们手里还会一人提着一个木棒,因为农村的狗都是不拴着的。但话说回来,真遇到大狗我们也是打不过的,只是提着棒子心里有安全感。
我至今仍记得全家人一起看春晚的场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姑姑叔叔婶婶弟弟,我们全家十几个人一起围在一个18寸的小电视前面,我现在都不记得那个小电视是黑白的还是彩色的。大家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位置,爷爷一般会搬个板凳稳稳当当地坐在电视的正前方,爸爸和叔叔们一般会坐在爷爷背后。奶奶家有两个大火炕,中间用火墙隔开。妈妈和婶婶一般就在火墙周围,可能是想暖和一点。我和弟弟会比较认真地看小品,但会利用歌舞类的节目时间打闹。大家嘴里也不闲着,不是在嗑瓜子吃冻秋梨,就是在评论春晚的节目,比如说毛阿敏歌唱得好但穿着不够时尚等等。赵本山的小品一结束,我们就开始包饺子,然后在院子里面放鞭炮。我三叔喜欢爬到房顶放鞭炮,好像象征着日子蒸蒸日上。我当时还挺羡慕,心想等我长大了也要爬到房顶放鞭炮。院子里这时会升起一个火堆,大家围在火堆边跳舞取暖,庆祝新的一年。新年钟声敲响之后还会向北斗星、财神叩首,祈求保佑。回到屋子里晚辈就会向长辈磕头,小孩子也会得到心心念念的压岁钱,虽然最后我都上交给爸妈了。一般到凌晨一点左右大家才睡下,我至今也很难想明白奶奶家的大炕是如何睡下这么多人的,而且我还不觉得挤。
到了初一初二的时候,就会有其他亲戚陆续来拜年。我记得我老叔特别有意思,有一天大早晨他冲着门外大喊“过年好啊”。我们全家人都以为有亲戚朋友来串门,于是赶紧收拾准备─结果门外一个人也没有。老叔就是在逗大家。后来我也学会了,屡试不爽。
比较伤感的时候就是年结束了,大家要陆续离开农村的奶奶家,奔向各自的城市。以前农村的交通不是很发达,爷爷要赶毛驴车送我们到一个能赶上客车的地方。毛驴车虽然很颠簸,但我也不怎么难受,只希望毛驴跑得慢一点,因为离奶奶家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