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打电话问我,今天有没有精神好一点?我调皮的回答:今天就回家了,精神自然好了!
挂了电话,我抬头看了看天空,阴云密布,大雨将至,我脚步匆匆的去车站。
如我所料,下雨了,我在车里,车在雨中行驶,窗外除了雾蒙蒙的雨,什么都看不见,本以为可以看看窗外的风景来打发一下时间,现在看来只有隔窗听雨了。
雨声听多了也不免有些无趣,坐我旁边的一个妇女,自上车起就开始晕车,吐个不停,以我这种坐车多了的,自然不太会关注这类事,以免别人吐得尽兴时,我也跟着吐,而这次我不得不关注,因为她怀里的婴儿醒了,并且哭了起来,声音柔弱又刺耳,比窗外雨声带劲,我以前也晕车,知道晕车是什么感受,简直生不如死,恨不得车立马翻了事,以死来结束那种折磨,显然,这只是我个人偏激的想法,那妇女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栏杆,弯下腰对着垃圾桶狂吐,这种吐法,就算肚子里有一头牛也吐完了,况且看她那苍白的脸色,估计早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妇女旁边的男人把啼哭的婴儿抱了过去,看样子,她是有家属的,我回过头,靠着窗,望着雨水顺着车窗汩汩往下流。
自古文人墨客,多把下雨啊落雪啊这些当成一件很浪漫的事,像我这种装文艺的人,趁着这时一个人无聊,正好又下起了雨,就绞尽脑汁的想着关于雨的诗,“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这是白居易《长恨歌》,知道长恨歌的人都知道很长,我读过这首诗,但记不得全文,偏巧的记得前几句,这句里面恰好有秋雨,倒也应景……
“你吐好了没有?”一个粗鲁的男人传来,是对那个妇女的,妇女抬起来,用纸擦了擦嘴,还没等她缓过气,那男人打了嘤嘤啼哭的婴儿一巴掌,妇女没有惊讶,仿佛这是司空见惯的平常事一样,她把婴儿抱过来,似有神奇的魔法,婴儿在她怀里变的乖巧安静,我侧身瞅了一眼那个似乎是妇女的丈夫的那个男人,见他一脸不耐烦的愁容,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
在我读过的众多心灵鸡汤中,很多文章里写着乘着车奔向远方的故事,让人神往,我看了看前方的无数车辆,它们紧追紧赶,丝毫没有一点奔向远方的浪漫,对普通人而已,是没有旅途愉快的,他们只想飞快的赶到目的地,办完事后接着再干后面的事,生活不让他们有一丝空隙,就像这个妇女旁边的男人,天知道等待他的终点站是什么,让他对自己的孩子也如此。
短暂的胡思乱想还没完,身边的妇女又吐了起来,这回我似抢一样的把她坏了的婴儿抱了过来,边抱边说:“我跟你抱会吧,我小弟弟跟她差不多大,我抱得很稳的。”为了不引起没必要的麻烦,我啰嗦的解释着,只是那个妇女并没有把我当坏人,她仓促的对我微笑一下,就接着吐了。
“你这么晕车,没准备晕车药吗?”我问那个妇女,她擦了擦嘴虚弱的说:“娃娃小,要吃奶,不敢乱吃药。”世上最爱自己的大概也只有母亲了吧,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愿孩子受一点点罪。
我一只手抱着她的孩子,一只手拿包包,摸索了一会,找出了几片晕车贴,边道:“这个贴耳朵背后,你看有没有效。”她有些踌躇的接过,拿着晕车贴看了几眼,我连忙解释:“这是要是贴外面的,又不是内服的,影响不了你喂奶。”她犹豫不决的表情缓和下来,嘴里说着谢谢,手上撕开包装纸,虚弱的问我:“贴哪?耳朵上?”我笑着说,你抱着孩子,我给你贴,她把孩子接过去,我拿着晕车贴拔开她凌乱的头发,贴在耳朵后面,贴完之后我说:“这几贴送你吧,以后再坐车的话,可以提前喝一碗姜汤。”因为我以前晕车,为此我奶奶想了不少办法,其中喝姜汤最为有效。
妇女说着谢谢,双手固定着抱着婴儿,背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不知道她是不是睡着了,还是晕车贴真的有效,她后面的一路上都没再吐过,我回过神来看向窗外,也不知行了多少路,雨也不知何时停了,刚被洗刷过的草叶树木绿油油的,南方的初秋,树木是不掉叶子的,一阵秋风吹过,清爽至极。
车行山路,非常缓慢,有羊群牛群正对而来,司机按喇叭,毫无作用,牧羊人倒是规划的走路靠边,但牛羊并不理睬人类的行路规则,它们声势浩大且悠哉悠哉的走来,诚然,我们自己定的规矩只能约束自己,有个成语说得好,叫“顺其自然”,我自己理解的意思是,你能规定何时吃饭,但规定不了何时花开,你能规定何时出行,但规定不了何时下雨……冰冷庞大的汽车是你能掌控的,但牛羊就是自然。
司机也懂顺其自然的道理,他刹住车,等牛羊先行。
我走的这条路,是正儿八经的云贵高原上的一条山路,对,我从贵州行至云南,一山十八弯毫不夸张,这边山下是花开漫地,拐个弯就看见悬崖峭壁了。
行过一片梨林,树上挂着浅金黄的梨子,我看的两眼放光,我平时不爱吃梨的,却想象着到梨园里摘梨的美妙感觉。
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时,种梨人用箩筐麻筛装着梨放在路边卖,司机停了车,吆喝一声,“想吃梨的下车买了!”我是第一个解开安全带跳起来下车去的,卖梨人麻利热情的用小刀切了一块梨给我,“幺妹,尝尝吧,甜得很!”我不客气的伸手接过,咬了一口,并不是很甜,但非常冰爽脆口,像是在冰箱里冰过再拿出来吃的一样,但却比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好吃,我知道,这是雨的滋润,地的保鲜,山的庇护,人的淳朴,造就出来的自然的味道。
我笑着露出了白牙,指了指她身后的园子,讨好的说:“可以自己去摘吗?”卖梨人拍着胸脯说:“我这也是刚从树上下来的,保证新鲜。”我连忙罢手,“我知道,但我就想去摘几个。”
司机按了喇叭,提示我赶紧的,我瞅了瞅身后,原来一车几十个人,就我一人下了车,我看了看不远处的梨树,想着,这么多人等我自然是不行的,于是我跑上车,对着他们大喊:“都不买梨吗?真的很好吃!刚摘的,很爽口!”话音刚落,有几个人陆陆续续的离座,嘴里说着“下车看看”,有睡着的乘客被我吵醒了,看见卖梨的,也站了起来,我转身跳下了车,对那个卖梨人眨眼,我说:“我就去摘几个吧?”估计她听到了我在车上帮她做了销售员,于是就笑着点了点头。
我踩在地里,伸手摘梨,稍微用力,梨就摘了下来,因刚下过雨的缘故,梨树上的沾了好多雨珠,它们随着梨的强制脱落也哗啦啦的落了下来,全淋在我的头发上,脸上,眼睛里,让我有些狼狈,有些欢喜。
这一段山路,少的是故事,多的是漫长而无聊的路程,我回到家时,已经是午饭过了,我奶奶给我留了饭菜,我随便吃了几口,便拿出我买的梨,用刀削皮,把梨切小,用勺子捣碎,纯白色的梨汁漫了上来,我端去给我奶奶,奶奶笑着,眼睛弯成月牙,“又在捣这些小玩意,不用那么费劲,奶奶虽老,但有假牙的,什么不能嚼?你这又是什么?”
“唔,这是像泥一样梨呗!”
奶奶吃了一口,说:“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