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沓沓的红红绿绿的钞票交到房东手里,那一刻,你心情如何?
——题记
如果有一天,这世界不流行打工而是流行种地了。那乡下的几间大屋都可以出租了。每月赚它个几千块钱,到也落得个清闲自在。
这一天,何时到来呢?
如今大家排着队努着力仰着头拼命跑,跑去城市,跑向地铁,跑向公交车,跑向办公楼,跑向在城市里栖息的角角落落。买房的变成了房奴,月月还贷,二十年,三十年。待到还清房贷的那天,头发也白了,胡子也白了,儿子也该生儿子了。
那些还买不起房的,就只好租房住。押一付三,押一付一,月付。多种形式,多种房源,多种地段,多种居室,任你挑选。那些买了房子自己不住的也可以出租。每月可以挣得一笔租金,待到别人把他家的沙发坐坏了,房子住旧了。然后再回收给自己住。该重新装修的装修,还整理的整理。好不麻烦。同样是房子,农村的大爷大妈成不了房东。但是城市的大爷大妈就可以是房东。哪怕城市里他们家的房子再破旧,再看不上眼,再不值一提。你也得每月按时的付钱给房东。
无论这个月你是吃的泡面,还是水饺。房东是不会理睬你的。租金是一个子都不能少的。做个城市人,真舒坦。
在我见过的拥有[城市人]身份却最像农民的是我漂在洛阳时的一个房东大爷。他年过古稀,老腰弯曲。身上的皮肤皱巴巴,也瘦得厉害,以至于看得清骨骼的轮廓。初次见面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裤子门襟并没有拉好,可以看得到他内裤的颜色和宝贝的大小。也许是他习惯使然,也许是他年老健忘。他语速缓慢,药瓶不断。那时我刚离开校门,在洛阳的一家医院实习。实习期间是没有薪水的,所以贵的房子是租不起的。只能租住在民房内。之所以去洛阳,一来是学校划定的就只有那几个区域,几家医院。选择的余地并不大。二来就是洛阳是十三朝古都,我寻思着总要有些气象的。谁知去了洛阳才知道,除了王城公园,关林庙,还有一个国花园,中州古玩城。整个市区,可玩耍,可凭吊,可深入思考的地方并不多。一千多年过去了,气象早已不如当年。它显得破破烂烂,整体看去,也就那么回事。当时我在医院所在的区内转来转去寻找住处,恰逢这位房东大爷开门上街。他问我是不是要找租房,我说是。他说你来我家看看吧。
就这样我跟他上了二楼,还有三楼。洛阳民房过道既窄且长,朝里走去,黑咕隆咚。不拿灯照着根本看不见路。条件所限,我就住在他们家的二楼了。所带行李仅八个包裹。只要一回到住处,必须开灯,因为没有天光。我大概在二楼这个住处居住了半年。后来因为看书学习充电等诸多的不方便,又搬到了三楼。三楼的房间有两个很大的窗户,其中一个窗户是遮蔽着的。另一个窗户可用来读书写作。这下比原来的二楼方便很多,我很高兴。在三楼住的那段时间,我下班回来最常看的书就是岳麓书社的《说文解字今释》,那是我第一次了解这本字典。
一个电饭锅,炒菜做面条打稀饭。一锅三用。一张破桌子,为了美观。我在上面贴满了壁纸。为了激励自己,也在桌子上写了一些警句。比如[不做无益事,一日当三日。人活五十年,我活百五十。]以及[少小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一类的话。每月交房租以前的几天,这个房东大爷就开始催促了:[嗨,小伙子,该交房租了!]每次算电费的时候,即使过道里黑灯瞎火,电表在门框上方的旁边,被灰尘蒙蔽,他也能搬一把梯子,爬上去,用手电筒照着。然后告诉我走了几度,要交多少钱。他是那么的衰老,又是那么的不顾一切,那么的精打细算。
天晴时,他闷在房间里。听听收音机,看看电视节目。在吃几粒药片,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他耳背。你站在他的门前使劲的喊他,他也听不见。你只有拍拍他的肩膀头,他才意识到你在和他说话。
一月之中,他听力比较好的时候,就是收房租的那几天。
天阴下雨时,他也将自己闷在房间里。腿疼的出不了门。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于他的闲情雅致是无碍的。他照样听着收音机,看着电视。他最爱看的节目有两类,一是新闻,而是有关药物的广告。
最让我不能忍受的,是他在下雨天站在大门口向门外撒尿。他的尿顺着雨水哗啦啦的往外流。他家一楼的厕所就在门口的不远处。他竟然不肯去。
等到出太阳了,房客们站在门外闲聊天时,依稀能闻到一股骚臭味。
和我一同租住在这位房东大爷家的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卖茶鸡蛋的叔叔,他发稀而皮肤黝黑,身材短小而体格健壮。他会在别人都还赖在被窝不起床时早早的把茶鸡蛋弄到小钢锅里,用炉火煨着。然后骑上人力三轮车沿街叫卖。他早晨出去,傍晚归来。生意时好时不好。也许是卖鸡蛋练就的耐性,即使他生意不好,他也不着急。另外一个是骑着二手三手破旧电三轮去建筑队或者装修队做工的叔叔。他一人供养一家三口的生活。两个学生念书的费用全从这辆破三轮上来。几年后,我从外地回老家经过洛阳做短暂停留,又回到这个住处看了看。那个卖茶鸡蛋的叔叔已经飘然而去,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剩下建筑队的叔叔还居住在那里。他刚满五十岁,却因为常年劳累罹患心肌梗塞,也离不开药瓶了。
这个房东大爷的身体也每况愈下,连床都不能下了。
后来,我终于搬离了这位房东大爷家。原因不是他站门口撒尿,而是有人入室盗窃。将我房间里所有的物品翻得乱七八糟。门锁也被撬坏了。我去找房东大爷询问时,他说不知道。他一直说不知道。然后我就搬离了。所幸的是我买的书一本也没丢。这年头,谁偷书呢?
新搬的地方距离这位撒尿的房东大爷的住处并不远。只相隔几十米。只是新住处面积更小了。这次的房东是个中年妇女。看她的言谈举止,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她最喜欢的娱乐有两个:一是看《金牌调解》,二是搓麻将。所以她最喜欢的就是聊些家长里短。谁家的儿媳妇和婆婆闹矛盾了。谁家的闺女嫁到哪哪哪现在过得如何如何了。随后就是她今天赢了多少钱,又赔了多少钱。手气不好,明天再来。手气好了,明天还来。这样的日子虽然是无聊乏味的。她却乐在其中。中年大妈能把生活过得如此快乐,也是一种幸福吧。
一样的环境,一样的生活。没有什么好说的。她有一个习惯:将洗完衣服的水用来冲厕所。
这点我跟着她学会了。
洛阳的人们收入普遍低。所以房租也不贵。倒是我实习结束计划做一名北漂时。物流人员来帮我搬家运行李。她趁着工作人员不注意,把运行李的三轮车车胎用钉子扎破了。
那天中午,只在这个车胎上所费的时间就很长很长。
这位房东大妈在我还正在收拾行李时就已经要去了我的房门钥匙。临走的时候她又闹了这么一出。往日的她的温和已不存在。
剩下的只是陌生人的关系。
北漂的情形,即使我不说你也能明白。用一句郝云的歌词来总结就是:生活总是麻烦不断。
北漂日子,我住的不是民房而是公寓了。说是公寓,却是在六环外,高速旁。车流量极大,冬天有四个月供暖气的时间。又是押一付三。所以暖气费加房租加水电并不便宜。这还不算什么,单单暖气管道轰轰轰的声音,就搅扰的我休息不好。
公寓的老板我见的次数比较少。倒是收租的是个年轻女子。她有三十几岁。也负责公寓的卫生。公寓一共有几层我不记得了。在这座公寓内居住的时间段内,我遇见过三名传销人员,遇见过勤劳能干的送水工人,遇见过起早贪黑的菜农,遇见过黑心无良的乞讨人员,遇见过开猪蹄烩面馆热情的河南老乡。在这公寓没居住的日子里,我经历了二十几年人生里最灰暗的日子,经历了情感与身体的双重挫折,经历了前任的离开,也遇见了现任的到来。
北京的冬天,真冷。
浮浮沉沉,才是人生。因缘际会,我又漂泊到成都。北京的那位年轻收租女孩,只有等来日再见了。
如今我在成都的乡下。乡下的房子被葡萄园和枇杷地包围着。处处听鸡鸣犬吠。我一人租两间房,虽然是冬凉夏热,但是宽敞有余。读书写作,闲来逗狗狗玩耍。倒也不错。
城市里合租房,小区环境当然好。有环卫工人及时清洁卫生,有保安负责人员出入,有阴凉的树木,有安静的亭子,也有方便的快递取收点。但是它太靠近闹市,我的心始终静不下来,那里不适合读书写作。
合租房也有合租房的恼人处。和别人共用一间厨房,和别人共用一间厕所,也和别人共用一台洗衣机。
一把钥匙几人拿,一个锅盖几人掀。合租房内,你的喜怒哀乐,别人都清楚了然。
前几年都流行[穿越大半个中国]这句话。漂泊在外的人。谁又没穿越过大半个中国呢?
杜甫在成都八年,写下辉煌诗篇无算。[我行山川异,忽在天一方。]对于游子来说是常态。
走来走去,所见的房东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绝不止以上提到的这些。外面的世界确实比家乡的精彩。但是外面的床却没有家里的床睡的舒服自在。
自古有羁旅,我何苦哀伤。
下一站,不知道会漂向哪里?如蒲公英,如浮萍。
下一个房东,不知道会是谁?
——七月二十五号
昔年种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