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远嫁外地、20多年未见的初高中同学芹回来照顾生病的母亲,几经周折终于打听到了我的电话。昨晚,我约她在一家饭店见面。
初见之下,我几乎不敢相认:芹显得是那样瘦小、羸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更是写满了岁月的痕迹与沧桑。
只是,她的笑声依然爽朗、明净,一如我们青葱年华时。
因是邻居又是同学,自上初中时,我和芹就常常一同上下学,尽管芹的个头又瘦又小,却比我走得快;似乎也没见她多用功,学习却从没落下过;她整天笑咪咪的,仿佛从不知“生气”为何物,更没见她跟谁红过脸。她上有哥哥姐姐,下有一个弟弟,当时姐姐已工作,弟弟有些小淘气,她在家便很受父母的疼爱。
高中毕业,我考上大学离开了家,芹名落孙山参加了工作。未曾想,此时,姐姐离异,为了养活孩子和自己,她选择离开家外出打工。芹将姐姐只有几个月大的孩子抱回家,与已年近60岁的父母一同抚养,直到近十年后姐姐有了自己的再婚家庭把孩子接走。姐姐再婚后过得并不如意,尤其还带着个“拖油瓶“,芹放心不下姐姐,来到姐姐生活的地方,帮助、照顾姐姐和孩子,并在那里结婚生子。她老公家六个兄弟姐妹,他是老大,两个弟妹刚考上大学,公婆年老多病,家中一贫如洗,就连他们结婚,也是公婆七拼八凑借了点。芹夫妻俩起早贪黑地种着几亩薄田,卖了蔬菜换取一些生活用品、供孩子上学和一家人的生活开销,还要时常接济公婆和上学的弟妹。好容易将孩子拉扯大,考上了一所大专,她老公竟患了肺癌,她几乎卖光了家里的地和所有值钱的东西给老公治病,无奈回天无力,她老公终以年仅50岁的年纪离她们母子而去。
她含辛茹苦供养儿子上完大学,自己落下了一身的病。儿子刚在一家公司落脚,她自以为可以稍稍松口气了,80来岁的老母亲却住进了医院,险些撒手人寰。姐姐、哥哥、弟弟各有各的难处,她回到母亲身边侍汤弄药,这一照顾就是两个来月。母亲随时都有发病的危险,出院后为了能及时就医,便住在了市里的小儿子家里。她不放心便想留下来多陪母亲几天,她每天给母亲做上可口的饭菜,天气好时,陪母亲在室外慢慢走一走、散散步。然弟媳不仅容不下婆婆,更容不下她,整天不是吊着个脸就是摔盆子摔碗......弟弟不当家,又早出晚归的,与母亲差着近40岁的年纪,似乎一直跟母亲没话说,对母亲的事并不多上心。母亲看在眼里,暗暗生气自己生了个如此不孝的儿子。她好言劝慰母亲,想办法逗母亲开心。她不知道离了她,今后母亲的日子到底该怎么过。
“乡下医疗条件太差了,如果我妈发病,根本来不及往医院送。市里条件好,我想在医院附近租个房子,陪着我妈,照顾她。”芹说。
可芹是种菜的农民,她不种菜收入又从哪里来呢?我暗自思忖。
“那怎么办?姐姐哥哥都离得远,年纪都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就我弟弟近些,他家里又是这个样子!我妈没人管,我不管谁管?我这些年家里一点积蓄也没攒下,我妈也就两千块钱的退休工资,她每个月看病吃药都得花小一千,我们娘俩总得想办法活下去呀。”芹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望着芹脸上的笑容,我感觉自己的心在慢慢地沉下去、沉下去。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里,似乎还没有哪一个的生活如她这般波折和困难,但平日里的相聚,我们总是能听到诸多的抱怨和不满,抱怨工作辛苦、累,抱怨老公挣钱少、孩子不听话,对在结婚时父母没有更多的资金支持、有了孩子父母没时间帮忙照料等等心怀不满。但与芹的交谈里,她对自己20多年的磨难、煎熬以及未来可能要承受的苦痛和辛劳,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失落和怅然,她始终笑咪咪的,把母亲能吃的菜夹进她的盘子里,不时转过头轻声问母亲能不能咬得动,把餐巾纸递到母亲手上,小心搀扶着母亲上卫生间,给母亲及时续上茶水......
我说了许多安慰、鼓励她的话,但在她爽朗、明净的笑容面前,这些安慰和鼓励似乎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力。平日里,我们也时常把乐观、阳光、豁达、平和等等这些词挂在嘴上,但真的遇到困难、挫折和苦难时,我们是不是真的能够像芹这样?也许,在芹眼里,她从来就无所谓“乐观”与“不乐观”,她只知道:面对生活中不期而遇的种种,每天开开心心地有说有笑,没有眼泪,没有悲伤,依然会用一朵花装点自己小小的蜗居,依然会搂着老母亲的臂膀故作小女儿状……只要自己无畏无惧、处之泰然,就没有什么苦难、坎坷能够打垮自己,能够让自己放弃。
分手时,我用力地握着她的肩膀,希望能够把更多的鼓励、信心传递给她,更希望这个世界,能够带给她更多的爱与温暖!
2017.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