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封信|我们靠什么说服人(一)---从日心说的公案说起

以下内容选自得到吴军老师的硅谷来信专栏,转载请注明原文出处。

讲问题时不妨试试从侧面切入,而不是正面解决。如果你读过中国古代优秀的统帅唐太宗、明成祖或者德国二战时的名将曼施坦因的故事,就能体会这中从侧面切入的战术非常巧妙,常常是四两拨千斤。以后你试图说服别人时,可以试试这种方法。

主题:我们如何说服人?

首先,事实比口才更重要。靠口才狡辩让人无话可说其实并没有说服人,因为对方转过头去再仔细一想,如果觉得你说得不对,即使驳不倒你,心里还是服气。我们在工作中,经常要说服老板,即使你笨嘴着舌,当你提供了某些信息时,他可能就从心里被说服了。

接下来,我们不妨看看科学史上关于日心说的公案,通过这个故事思考下为什么我会说事实比口才更重要了。

在我心目中生活在罗马时代的希腊天文学家克罗狄斯.托勒密可以说是天文学界的第一人,他一生的贡献很多,但是最杰出的就是“地心说”了。我们过去因为意识形态的原因,妖魔化、贬低地心说,也贬低托勒密的作用。虽然我们今天直到地球是围绕太阳运行的,但是在当时,人们根据常识,得到太阳围绕地球运转的结论也是非常合情合理的。

我有时讲,从0分走到50分靠常识,从50分走到90分靠科学,从90分走到100分(完美)靠艺术,这个次序不能顺倒,因此常识很重要。当然,托勒密了不起的地方在于,他不是抽象地说太阳和所有星体围绕地球旋转,而是构建出一个非常精妙的数学模型描述了宇宙星辰的运行规律。用我们今天的数学知识可以对他的模型给出两个结论:

1.虽然它在物理学上不符合太阳系天体之间的互相关系,但是在数学上是完全正确的。也就是说,他通过将坐标原点从太阳系的中心移到了地球,构建了一个完美的数学模型。

2.由于他这种“在大圆上套入小圆”的模型在理论上站得住脚,加上他的数学水平很高,因此给出的具体模型参数极为准确,所预测的地球运行的周期,每100年的误差不超过一天。

然而到了1582年,经过1500年的累积误差,也差出来不少时间,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修订历法之前的大约40年,波兰的教士兼天文学家哥白尼发表了日心说模型。这被认为是近代科学革命的开始。

但是在接下来的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日心说却很少受到关注。教会和学术界既没有赞同日心说,也没有反对它,而只是将它作为描述天体运行的一个物理模型来对待。为什么我们今天认为如此革命性的,甚至动摇基督教基础的日心说咋当时并不受待见呢?这里面有两个主要的原因。首先,日心说作为一种学说,其实早在哥白尼之前就存在了。古希腊的哲学家赫拉克利特和阿里斯塔克斯,给出了与哥白尼日心说非常相近的描述。哥白尼比阿里斯塔克斯高明的地方在于,他不仅对太阳系进行了定性的描述,而且给出了量化的模型。

然而,哥白尼的日心说模型虽然交托勒密的地心说模型简单,但还是不如托勒密的准确。因此,大家并不觉得这是一个更加正确的模型。既然不觉得它那么有用,也就没人关注它,没有人关注它,自然也就不会反对他,当然支持者更是非常稀少了。

半个多世纪后,一位意大利神父逼迫教会不得不在日心说和地心说之间表态,作出二选一的选择。他就是在中国家喻户晓的布鲁诺。然而,事实上布鲁诺并非因为教会反对日心说而被处死。真相是布鲁诺因为泛神论触犯了教会,同时到处宣扬教会的丑闻,最终被作为异端处死,这当然是一件遗憾的事情。而布鲁诺宣扬泛神论的工具则是哥白尼的日心说,这样日心说也就连带地被禁止了。

类比工作中我们如何说服老板的问题,对于一个问题,我们可能有一个新的看问题的角度,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能够自圆其说,而且在个别地方,可能比原来的看法好,但是在其他很多方面,你的新角度并不比现有的看法更好。

由于你的老板对于这个问题的看法已经固化,那么他在一开始忽略掉新的看问题的角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时该如何说服老师放弃原有的想法,接受你的新看法呢?最糟糕的做法就是学布鲁诺,先攻击老板的信仰,然后背后指责他的私生活,最后讲出自己看问题的角度,证明自己比别人高明。于是,即便看问题的角度是对的,别人在感情上也难以接受。如果这个人能言善辨,可以把大家说的哑口无言,但这时它不仅不是优点,而且招人嫉恨。

正确的方法应该怎么办?只有拿事实说话。真正确立日心说地位的是伽利略、开普勒和牛顿三个人,其中作用最大的人是伽利略。1609年,伽利略自己制作了天文望眼镜,发现了一系列可以支持日心说的新的天文现象,包括木星的卫星体系,金星的满盈现象等等。这些现象只能用日心说才能解释的通,地心说解释不通,这样日心说才开始被科学家们接受。而被科学家们接受,是被世人接受的第一步。

再之后开普勒以椭圆轨道取代圆形轨道,修正了日心说,日心说才变得比地心说更准确。到了牛顿,他给出了行星围绕恒星运动的一个合理解释,大家才真正的心服口服。

在工作中,当我们有了一个好的想法时,要想说服老板,不是去靠和他吵架,也不是靠巧舌如簧,而是拿出不可辨驳的事实,因此任何人都难以无视事实。很多人自己想到了一些好的想法后,便匆匆忙忙跑去找老板寻求支持,结果老板一下子抛出三个问题就给堵回来了,于是一些人就总觉得老板和他做对。

总结:我们的世界需要的不是像布鲁诺那样自认为掌握了真理,然后喋喋不休的批评者,而是需要像伽利略那样拿出证据的建设者,以及像陆奇那样具有职场智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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