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逼近,年味却淡,也许是年岁渐长的原因,亦或是一种怀旧的情绪在心里闹腾,我越发害怕过年了。
我的小儿子对待过年一如既往的欢天喜地,他闹着要买小鞭炮玩,新衣服嘛,大人是早准备好了,我带他去超市里,任他挑吃的,买玩的。
做小孩子真好,有父母疼,有长辈爱,而对于我,一个快奔五十的女人,一个早和双亲走失的女人,心里是酸涩和寂寥的。人啊!不管活到多大的年纪,只要有父母在,那颗心就不会老,而父母永远都会把我们当小孩子般看待,叮嘱我们天冷加衣,热天防暑……碎碎念念。
我也是从小孩子长大的,当然有那种欢欢喜喜过年的经历,也有感受一种比年味更浓的味道。
一过祭灶,乡下人就开始忙年了,母亲也趁着晴天把被褥拆开浆洗晾晒,红红绿绿的床单被面顿时挂满了晾衣绳,院子里一下子缤纷起来,像春天竞相开放的花朵。我像只蝴蝶就在这花朵里穿梭,我把头藏在边些花布里,叫姐姐来寻,姐姐总是毫不废力就抓到了我。母亲系着蓝粗布围裙,把衣袖卷得老高,露出两只冻得红红的双手,她不说话,静静站在阳光下翻晒被褥,笑咪咪地看着我们胡闹。母亲说,过年了大人小孩开心,就会一年都开心。
年三十的时候,母亲把年忙得也差不多了,鱼煎好了,肉也炖好了,灶台上摆满盆盆罐罐,母亲逮住了家里养的最大一只公鸡,拿着刀在院子里杀,我则围在母亲身旁,趁机挑母亲拨下的好看的鸡毛留做毽子。
中午吃过团圆饭,母亲就赶紧收拾桌子,父亲拿出早已买好的红纸,毛笔,黑墨准备写春联了。他先把红纸铺好在桌子上,按照比例裁成尺寸一样的条形,然后就用毛笔醮着墨汁,一笔一画地在上面写,父亲写字的时候非常严肃,笑容里透着威严,我那时是不敢调皮的,老老实实地呆在一旁,连平时脾气急燥的母亲这时候也平心静气地坐在桌旁,她一会儿抬头看站着的父亲,一会儿又低头看父亲笔下的字,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眉宇间尽是欢喜。母亲其实是不识字的,但父亲每写完一幅春联,都会念给我们听,上联:一帆风顺年年好,下联:万事如意步步高,横批:吉星高照。母亲禁不住说:"这个好",父亲又继续念,"猪大如牛,日进斗金,"母亲看着我吩咐说:"啊!一个是要贴到猪圈上的,一个是贴在柜子上的。"父亲听了,摸摸我的头,呵呵地笑了。等到父亲写完春联,母亲也悄悄打好了浆糊。
许多年后,当父亲不在,我回娘家过年,母亲总是伤心地说:"这些对子是你大哥买的,哪有你大写得好啊,你大在,什么都好呀!"母亲又轻叹:"唉,现在吃什么都没味了。"
父亲走后的第七个年头,母亲也和我们走失了。而后我再也没有回娘家过年,也害怕踏上归乡的路了。
此刻,窗外鞭炮震天响,我则躲在卧室里翻箱倒柜,我看着那些泛黄的老照片,瞬间时光好像倒流,我在母亲的眼中,在父亲的笑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味道,我和走失的父亲母亲在新年里又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