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老的故事,最深爱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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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车轮飞快翻转,瘆人的鸣笛声刺破深夜的寂寥,医护人员镇静地做紧急措施,救护车上,奶奶昏昏沉沉,口中是微弱的呢喃,“何穆,何穆……”。

苏倾看着已经有点神色恍惚的父母,拨打着电话,“何爷爷,我是刘素的孙女,奶奶晚上突然晕倒,现在在海星的救护车上,她一直念着您的名字,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您方便过来吗?”

“好,马上。”从睡梦中被吓醒的何爷爷,匆匆忙忙的下了楼,在寒潮中等出租车,一个又一个的寒颤像是在嘲笑何爷爷一大把年纪居然敢不穿外衣就站在冬夜里。

“海星医院,师傅,快点,拜托。”何爷爷坐在门窗紧闭的车里,两眼无神的看着窗外,手脚冰冷,担心着那个她。

奶奶被推进手术室后,苏爸爸拉住苏倾的衣领,瞪着红了的眼睛吼道:“你干嘛叫那个老头过来,凭什么擅自做主。”苏倾看着性子仍旧固执的父亲,冷冷的说“就凭奶奶本本分分的为我们家奉献了一辈子,就凭奶奶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念着何爷爷的名字。”或许是受够了长期以来的压制,苏倾本就乖乖女的性格第一次这么努力勇敢地想做点儿什么,也或许只是因为听奶奶亲口说起的那段故事。

2

手术结束,奶奶被送往重症监护室,医生宣判着病因:脑癌晚期,最长活不过一个月。

住院部的电梯口,安放着醒目的黄色抢修警示牌。旁边楼梯上,头发发白的何爷爷,爬五六个台阶,就停下来闯几口气,那是少有的挺直的背影,很有军人的风范,可是终究抵不过年岁的侵蚀,他握着手机,休息时反反复复地确认着短信,“住院部12层701房”,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爬完这十二层楼累计96个台阶的,一如没有人会忍心去计较他究竟花费了多长时间才站到刘素的面前。

何爷爷喘着气,套上探视服,带上口罩,和苏倾一起站在了病房里,苏倾在一旁默不作声。

他专注的看着她,拨开她散落的发丝,许久,才用沙哑了的嗓音说了句“我来了。”苏倾看着这个身高大约将近180的老男人在病床旁哭得像个孩子,“一定要坚持住,别担心,我来了。”

苏倾和何爷爷走出病房的时候,走廊安静得出奇,短短几个小时,他的神色不再抖擞,苏倾劝他回去,他目光暗淡地看着地板说了句,“回去有什么用,如果当初我不离开,她一定还是我手心的那个人,而不是这样过一辈子,现在,如果再走开,我怎么也原谅不了自己,遗憾,一次就足够了。”

苏倾看着何爷爷用粗糙的双手捂着脸,就不再多说,拿来一件外衣给这个苍老了的老人披上。

3

站在医院的走廊,苏倾推开窗户,清晨的冷风席卷而来,就像昨晚的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一样,让人毫无防备,不过,冷风猛烈的好处就在于可以恰如其分的吸干眼眶里的泪水。

想起刚刚在病房里看到的何爷爷的眼神,苏倾只是觉得很熟悉,就像那晚奶奶说话时的神色一样。

那是春假小长假的最后一个晚上,苏倾烦心于家人或是旁敲侧击或是明目张胆的催婚轰炸,索性自己一个人开车到乡下奶奶家,她是整个家族里唯一不会赶着她结婚的人,在苏倾的记忆里,奶奶刘素就是个坚强的女人,独挡一面,瘦弱的身躯却满是倔强,从苏倾记事起她就和奶奶一起生活,奶奶忙忙碌碌的做着琐碎的家事,偶而得空,总会拿起一些书在院落里看,这么些年,生活磨灭了她所有的向往,颓废过,茫然过,最后演变成了另一个人,只是唯一不变的是阅读这个习惯。

奶奶和爷爷的感情,即使是还没懂事的苏倾,也能看出些端疑,奶奶少言,极少和爷爷多说话,爷爷粗鲁,偶有不顺遂心意就破口大骂,醉酒了的时候更是拳打脚踢。听邻居老奶奶说,爷爷之前家境特别好,只是中年时生意失败,从丰衣足食到风餐露宿,大概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爷爷开始用酒醉来麻痹自己,甚至迷恋于赌博的快感,只有这样,才不用每每闲暇下来,就想起别人说自己就是个吃软饭的,拿着老婆靠教书挣来的微薄工资承担整个家庭的经济重担,供养三个孩子上学。

苏倾年幼的时候就见识过爷爷的凶狠,那个时候她还不足以保护奶奶,只能一个人害怕得不敢喘息,闭着眼睛,蜷缩在桌角,等待着暴风雨的过去,等着酒劲一过,才慢慢平静下来。面对爷爷这样的粗暴脾气,奶奶并没有过多抱怨,依然本分的做着应该完成的职责,有点儿麻木的像个失了感知的木偶按部就班的走完这一开始就知道是悲剧的人生。并非是没有反抗过,只是大多时候生活冷眼地教会你明白,很多事情都是徒劳无功。

直到前几年爷爷离世,在整个葬礼的过程中,奶奶并没有流下一滴眼泪,或者说,在记忆里,她就从没有红过眼睛,她冷静的处理着葬礼上大大小小的事务,收拾着所有,清除着有他痕迹的任何东西。

可惜,50年过去,即便她身边没有了他,一切终究像是回不去了的。

4

苏倾看着身旁走过的一对老人,老爷爷搀扶着老奶奶,慢悠悠的走过长长的走廊,她穿着病号服,披着他的大衣,笑面如花,他宠溺地念叨着七七八八,像是在数落她的不听从规劝,都是有点儿驼背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的时候,看起来很是高大。

苏倾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想起这样的场景如果安放在奶奶身上,那个男人应该就是何穆。

那天苏倾回到奶奶家的时候,推开门,看着奶奶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架着老花镜,盘着满是白发的长发,坐在床上,手边是一个鞋盒般大小的铁盒,里头零零散散的摆放着各种东西,奶奶读着摆放了一床的信,突然之间,抖着肩膀,微微啜泣,第一次,苏倾觉得心头一紧。

走近,苏倾看着她,说不出话来,许久,奶奶说,“苏倾,坐下,你不是总是喜欢听故事吗,奶奶最后再给你讲个故事吧。”苏倾点点头,预感着这个故事可能不会像听过的童话故事有浪漫美好的结局。

“从前,有一位下乡教书的女老师,在乡下给留守儿童上课,被分配到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对于这个平日里锦衣玉食的女教师来说,简直就是可怕。从不怎么需要做家务的她是怎么也无法料想接下来的两年时间究竟该怎么度过。

但是,所有的这些忐忑在她一见到那群学生的时候变成了怜悯,破旧的教室,甚至还会在雨天里滴水,学生懂事也乖巧,对于这些留守儿童来说,他们的每一个小心翼翼都像是害怕被抛弃,害怕被不喜欢而做的每一个努力,让人看着满是疼惜。

后来,学校旁的边防驻兵,偶而会到学校帮助修缮校舍,也是在那个时候,她遇见了她一眼就知道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高挑的身材,健硕的臂膀,在分队的士兵里很有威信,他指挥着工作进程,即便是小事也会做到尽善尽美,他身上有军人刚正不阿的正气,也有男孩子般的孩子气,毕竟说起来,两个人几乎同龄,只是部队的生活过早的把他塑造得成熟罢了,两个18岁上下的年轻人,相互间很是爱慕,只是谁都没有过早的说些什么。

在那样一整年的时间里,他会帮着她解决所有校舍存在的任何问题,电力问题,建筑问题,也会陪着她去家访,护送她安全到校才回军营。有一次走夜路,她被坑坑洼洼的乡村小路无处不在的石头绊了脚,拄了一个月拐杖才好,当她再次走在那路上去集市买东西的时候,竟发现路上的石子全都消失,路面显得很是平坦,后来不出意料的从学生口中知道是军人哥哥一块一块搬走的,印证了她的所思所想。

对于她来说最深刻的记忆莫过于那个夜里突发的急性肠胃炎,她忍着绞痛,又苦于药已经用完,外面还下着暴雨,身边的同事是个小姑娘,电闪雷鸣的时候害怕得尖叫连连,这样看来,她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她咬牙忍着,希望这场暴风雨可以早点过去,希望自己能撑得过今晚,她发着虚汗,脸色苍白,越来越没有力气,疲惫感席卷而来。这样恶劣的天气,他还会出现吗?

他按照惯例,会在夜里巡视一下校舍,顺道看看她,今天这雨下得他很是心神不宁,也许,这世间真的存在心有灵犀的直觉,他冒着大雨来得比往常足足早了两个小时,看着和她同住一个宿舍的老师在房里走来走去,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冲进屋内,看到蜷缩在被窝里,口中满是痛苦呻吟声的她,三言两语的了解大致情况后,拿起伞,背好已经快痛晕过去的她跑进雨里,那一晚,他在诊所里守着她,看她吊瓶一点一滴的进入她的身体才逐渐安心。那一晚,眯着眼睛,挺直背部,坐在椅子上的他很是打动人,何况,住院那几天的贴心照顾不仅限于此。

5

出院,两人走回学校的时候,黑云侵占了蔚蓝的天空,不一会儿下起了冰雹,他脱下军医,拉着她奋力的跑到别人家的屋檐下躲避,检查着她是否有受伤,并把军衣披在她身上,拉她站到了自己的身后,随后的瓢泼大雨,溅湿了他的裤脚,而她,躲在这个187的大男人身后,很是暖和,很是安全,那也是第一次,面对打雷闪电她不再害怕,没有过多的话语,安安静静的等雨停,她知道,他的不曾提起的表白追求实际上是想让她自己有抉择,不希望自己的想法干扰了她的判断,毕竟,他是军人,如果这边的任务结束可能就要离开,那时候的他没有办法给出任何承诺,所以,也从不把喜欢说出口。

年轻时的想法总归会多几分勇敢,那天夜里,吃着他送来的粥,想着过去一年里的点点滴滴,她暗下决定,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现在要顺遂心愿,如果生命里有他陪着走一段,不也足够,即便到最后会受伤,那又如何。大概十七八岁的女孩都曾经这样无畏的面对爱情,以为我们能承担所有的后果,以为这样的勇敢不会留遗憾,或许,没有人能够真正辨识其中的好与坏,但那个时候的她,还是坚定地选择了。

直到后来,两个人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他带着她在清晨爬过附近的山落,站在峰顶看日出的时候送给了他一枚军章,闪闪发亮很有份量。或许是因为打心底佩服她的勇气也或许是真的喜爱得深刻,确定关系后的他尽最大可能发挥他对她的宠溺,他听过她讲起的小时候的经历,明了她的心思,其实感情中最让人心醉的莫过于谈心时彼此懂得缺席的十几年里自己的所想所思,那是一种思想上的契合,即便隔绝了时空的界限,时隔多年后的相遇,我懂,你明白。

热恋的时光大都是不够用的,还没来得及细致的感知,就开始有了起伏。

大概谁都没有想过,平静的生活会被突如其来的地震打碎,沿海地区,本就处于板块交接处的地方,地壳活动会频繁些,以为是像往常偶而的晃动,一开始大都没有在意,直到几秒过后,房屋开始猛烈颤动,教师吼着学生快跑出教室,一瞬间,剧烈的上下震动,跌倒了大多数学生,屋瓦房很快就倒塌,索性,在一阵瓦片倾斜而下后,房梁没有砸到学生,她拉起周边的几个孩子跑到空地,随后又冲进倒塌了的地方,抱起被瓦片砸伤后大哭的学生,一趟又一趟,和着眩晕,她坚持着,第一次,是职业的使命感,促使这个养尊处优的女孩在生死面前,不顾一切的勇敢。等到几分钟后,驻兵赶到,所有人在混乱中展开救援,那是一场时速的战斗,夹杂着学生害怕嘶吼的哭声。

当她再一次冲进去时,发现了那个表达有障碍的学生蒋小轩,在不远处咿咿呀呀,她徒手搬开部分倒下的重物,使着全身气力,还是没能搬动,就在无助的时候,他冲进来,三下五除二搬开压在小轩身上的东西,抱起他,拉着她准备跑出这摇摇欲坠的房子时,余震来临,眼看着上面的房梁掉落下来,他反应迅速地拉着她倒地,翻转,避开了掉下的横梁,因为用手臂护着她的腰,而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她没有受伤,小轩也安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三人已经走出校舍,脱离险境。

随后,她抚慰着学生,用脱下的外衣清理着学生的伤口,才发现,双手因为后知后觉的害怕抖动得厉害,她回头,看他又抱着一个孩子走出来,交给她,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我在这。”之后又跑进校舍了。

以为过了这个傍晚,地震就会平息些,但时常撩拨而来的是恰似地震时的摇晃,孩子们没能在惊恐中入睡,她也没有办法,只是安静地坐着,等待着天明,等待他开紧急会议回来。

6

校舍这边的救援,震后安排基本妥当,她在水龙头旁清理着伤口,忽然,被一只大手温柔地抓住,是他,他扯下纱布简单的包扎,动作细心,谨慎地害怕弄疼了她,她看着放在一旁的一个盒子,不曾见过,忽然之间,有了令人害怕的预感。

他拉过她的手,看着她,很是认真,“要到市里去展开救援工作,那边地震的震级更大,目前伤亡在不断增加,我十分钟后随大部队出发,这个给你,是这么久以来一直想写信给你,但每次写完又没有交到你手里,本来计划着下个月你生日就送给你,只是现在我得走了,不知道下个月能不能赶回来。”他顿了顿,看着已经红了眼眶的她,不忍心再说下去,“对不起,我保证我会回来,我爱你。”“等一下。”就在他摸了摸她的头后,准备离开时,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还没有绣完的荷包,“给,别让自己受伤,要平安。”随着鸣笛声的响起,他吻了她的额头,握紧荷包,跑进夜幕里。

坐在军车上,他看着刚刚绣了一半的鸳鸯图样,打开,是她的一撮秀发,他说过,最喜欢她头发的味道。她抱着沉沉的盒子,不敢打开,也害怕会遏制不住自己一下子读完所有的心思。

就在一周后,她安顿好学校的一切,家里传来消息,母亲病重要她立马回家一趟。

简单收拾好东西,她回到家时才发现两年的时间里,家里已经不是原先的模样,才了解原来父亲在政局的谋职受了陷害,导致现在的窘境,已经一年多没有收益,加之兄长们没有太大出息,母亲在一年前换了病,而这一切都是远在穷乡僻壤之地的她不曾了解的,看着病床上的母亲因为资金不够不能够去医院治疗,只能在家里独自承受痛苦,很是内疚。那一晚,父亲郑重其事地说“我帮你看了个对象,是镇上商人的儿子,家底厚实,先前又和我有合作,因为不嫌弃我们家现在这样,你就嫁过去吧,好帮帮家里,好救救你妈。”父亲说这话时声音很小,满是无地自容的感觉。

“可是,我有对象啊。”“是吗?他做什么,人在哪,家住哪?家底怎么样?”她一时语塞“军人,家在九城,家境应该一般吧。”“你还是好好考虑吧,你妈只有一个。”父亲撂下这句话后就走了。

整整一周,兄长的轮番攻击,说是热切关心,其实都是把她当初救命稻草,她把自己关在房间,看着一封封的信,每一封都是以“致吾爱”开始,以“我在”结束,而今,找不到他的任何消息,她日日夜夜的流泪,像是要哭尽一生的眼泪。父亲开始限制她出门,担心她逃跑,就在一个月快接近的时候,她恳求父亲让她会学校一趟,就一次,作为条件,父亲要求她回来即可嫁人,还要哥哥陪她回去,其实说白了,就是监视。

一路上,她祈祷着他说的,一个月后肯定回来,只是路过他们的军营,空落落的,没有任何一个身影,她开始觉得自己的向往很是渺茫,的确,就在她见到同事时,那个女孩说,自从地震后就没有见过他们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她心底顿时一阵凉意,孩子依旧活泼,大概是因为年幼,所以记事没有那么重要。

她整理完东西,把信交给同事说如果他回来请一定交给他,是最后的挣扎,是最后的争取。看着那棵当初两个人一起栽种的芒果树,顺势摘下一颗,放到包里,和哥哥回了家里。

这里的一切像是梦一场,却有让人不愿醒的魅力。

7

一个月后,就在母亲病情加剧,聘金到手的时候,她也按照约定,必须出嫁了,有时候她也会怀疑是不是一切只是自己自作多情,兴许现在的她早已经忘记了她,不会再回来了,而他也看不到那封信,也就不会来找她了。可是看着那一封封信件,好像又在嘲笑她的不坚定。

只是后来,她还是嫁了。

等待了大概有半年,她对命运妥协了,或许是对生活的无力反抗,面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只是觉得恶心,虽然他救了自己的母亲,也帮助哥哥们解决了事业上的问题,但还是爱不起,一场金钱交易的婚姻能有多幸福,即便是让三岁小孩来回答,都是知晓答案的,但是出于他对母亲生命的挽救,她还是感激的,所以,也就没有过多抱怨,只是麻木地做一切应该做到的事情,而心里的那个他,她不敢多想,因为害怕是一场辜负,也害怕是一场两个人的痴情。

一年后,他回到校舍,找她,已不见踪影,学校里的孩子都长大了不少,两个人一起救下的小轩开朗了许多。女孩拿着信给他的那一刻,他就预感着可能会有改变。

看完信,他直奔汽车站,握着手中的信,想着那个已经过去半年了的时期4月26日,他怎么也不敢多想,直到按着信上的地址找到她家时,一打听,真的如信中所说,4,26如果他还没有回来,婚礼就照常进行了,所以,现在她是别人的妻子了吗?

他站在她丈夫的家门前,很久很久,直到她出门买菜,她一个人挺着大肚子,那一刻,这个刚强的男人怎么也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在街上的拐角,默默地看着她,从此之后,他在这小镇上住下,大约有四个月的时间,每天都会早早的待在拐角处看她出门买菜,然后平安回来,可是,小镇毕竟小,一个外来男子这样奇怪的举动,很快被她丈夫知道,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他回来了,像是对之前将信将疑的爱情活得肯定后的轻松,她心底还是有点开心的,但是现在这样的状况,又显得万分尴尬,她没能被允许和他见上一面,甚至于不能出门去了。

后来,听闻她顺利地生了个男孩后,他也就离开了那个小镇,至此,没有再见。

8

那个女教师就是我,那个军人名叫何穆,也就是这些信的书写者,苏倾,奶奶我这一辈子就喜欢这么一个人,真的,短短两年的相处,然后就没有再见,或许,最难以放下的感情就是这种在最浓烈的时候戛然而止,毫无征兆,倘若像大多数人一样可以给结束了的感情理由,大概不至于这样放不下吧。”

苏倾翻看着这个奶奶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的信件,感受着那个时代的爱情,纯朴,真挚,没有那么多花俏的撩妹技巧,一颗真心就足够表白情谊。

苏倾没有多问什么,和自己的心烦意乱相比,苏倾已然不觉得烦躁,想着奶奶的一生,那个放不下的男人,那一夜,苏倾失眠了,睡在身旁的奶奶估计也是泪水打湿了枕套,可能人老了就会开始怀旧,不然,苏倾怎么也不可能听到这样的故事。

那天之后,苏倾就开始让同学帮忙找那个叫何穆的男人,半个月后,有了消息。庆幸的是他居然就在市里,前几年妻子去世,独生子去了外地工作,自己一个人住着,苏倾兴奋的记好这个男人的号码,准备周末回乡下一趟,告诉奶奶,至于要不要再见,就全由老人家自己决定了。

谁也没有想到,苏倾加完班,匆匆回到乡下找奶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10点左右了,想着老人家应该是睡着了,就蹑手蹑脚的走进院子,谁知道,屋里灯火通明,不过却没人应答苏倾的招呼,一走进奶奶房间,才发现老人家躺在冰冷的地板。苏倾晃了一下神,立刻拨打救护车,医护人员到的时候,看他们的神色,显然情况不是那么乐观,也是在奶奶迷迷糊糊的叫何穆的时候,苏倾才想起那个男人的电话,索性就拨打了这一通迟来的电话。

9

苏倾拿着早点回到病房的时候,奶奶已经醒来,她没有力气说话,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原来昨晚听到的那个熟悉的声音真的是他,何穆帮她擦额头上的汗,眼神一如50年前一样温柔,如果忽略两人不可掩饰的皱纹,这一幕安插在过去显然也是合情合理。爱与不爱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足以肯定。

显然,奶奶是开心的,睁开眼睛再见到他的时候,早已没有了年轻时所想的那样去质问他,相反,她觉得此刻这样就足矣,或许,大部分人都这样,那些生过的气,理不清的头绪,总能在那个人出现时就一笔勾销,毫无责备。

“要坚持下去,我在,你看,荷包都还没有绣完呢。”何穆从上衣口袋取出红色荷包,原来,这么多年他还带着。

奶奶不禁流泪,笑着点头答应。

“再睡会,我就在旁边,一定很累了。”何穆说这话的时候满是怜惜。

奶奶安静的闭上眼睡去。

何穆关上房门,跟苏倾商量着“我刚刚去问了医生,他说与其让她在医院里等那一个月,不如回家去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不过,记得备好控制缓解的药就好,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这么觉得,况且,奶奶一辈子活得精致,怎么忍受得了生命的最后总要穿着病号服在医院里等死,只不过,爷爷,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意愿接奶奶回家?”苏倾其实早就猜到何穆爷爷想说什么,想来也是合理,毕竟奶奶肯定是愿意的。

“当然。”何穆坚定的点头,“其余的真的要拜托你了。”

苏倾自然是明白爷爷说的是什么,父母那边的狂风暴雨就让自己去替奶奶抵挡一回。

等到奶奶稍微恢复了精气神,何穆就接她回自己的家了。

10

就像是相见恨晚的两个人,一到他家里,两个人就开始聊天,一如当初恋爱时一样,他解释着那一年的地震,除了市镇的救援工作,在差不多20天后,又随部队去了别的地方执行其他工作,后来受了伤在医院里待了半年,所以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后了,看到那封信后,特别后悔,如果我坚持不治疗赶回来或许还可以来得及。

奶奶没有多说什么,现在在身边就足够了,他问起她的状况,以为她生完孩子后应该能圆满,所以不打扰,而后搬到市里也就没再过多打听了。他急切的想了解这缺失的50年里,究竟是什么让之前那个很纯真开朗的姑娘变成现在这般憔悴苍老的样子。

奶奶淡淡的笑了一下,不想去复述也不想再想起。何穆明白也就不多询问,端来早晨出门前就熬好的粥,喂她吃,一开始她还特别不好意思,毕竟都是七十好几的人了,不过,也没有过多拒绝,毕竟这样的桥段每多做一次就减少一次,他依然宠溺她,在那差不多20天的时间里,他每天早早去集市带回她昨晚点的菜,然后像个煮夫一般精心制作,她一得空就刺绣,虽然手常常因为没有多余的力气抖得厉害,但依然想把那幅鸳鸯图秀好,她无意中拆开荷包,她当初留的头发居然还在,时隔多年,原来真的有东西不会改变。

在那二十天里,她常常会因为身体不舒服翻身,他就变得浅眠,生怕出了什么事情,可以第一时间发现。

后来他说起不久前有去以前的那个学校,现在都建成新的高层校舍了,那棵芒果树也不见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里有遗憾,“也不知道小轩怎么样了?”那个当年两个人一起救下的孩子,“他现在应该也快退休了,是大学教授,之前他不是有语言障碍吗?后来去治疗了,人也变得开朗,现在都抱上孙子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我资助他上的学,帮他治疗啊。”何穆平静的说着,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应该也不会对这个小孩这么上心的吧两人陷入了沉默。

那一天夜里,电闪雷鸣,威力甚至于让小区陷入一片黑暗,随着周围人惊叫的声音,她半入睡的状态突然就醒过来了,还没有等她开始害怕,何穆就坐到她身边,抓起她的手。“我在这呢,等下应该就来电了,你要是困了就靠着我继续休息一下。”

“你见到我是不是觉得我变不好看了,是失望了吗?”她终于问了一直不敢开口问的问题,也许爱情真的不分年龄,在喜欢的人面前,是女性多多少少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没有,只是觉得如果我早点回来,或许现在的你就不是这样,至少能把你照顾得好一点点,至少还让你像个小姑娘一样有肩膀可以依靠,不用做女强人。”何穆静静的说,好听的嗓音在空落落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动听。

许是被看穿了些什么,她突然之间就哭了,50年没有再哭泣过的人,最后一次哭泣还是在出嫁的时候,现如今,这样一次抑制不住的宣泄究竟算什么,谁都不得而知,她像是哭尽了这50年来的所有委屈,最后说了句“如果嫁的那个人还是你该多好。”随后便昏昏欲睡,在黑夜里睡去。何穆抱着她,眼角满是泪水。

11

出院后的第三十五天是何穆的生日,那一天,按着她的要求,她鼓起精神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并送上终于绣好的那个褪了色的荷包,差不多收拾完的时候,奶奶突然晕倒在地,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救护车的鸣笛依然如旧,只是这一次,何穆没有了上一次的紧张,反而很是平静,就像她说的,“已经很是感激,而且终于完成了和自己的约定,陪你过了我生命里的最后一个生日。”她还说,“以后把灯灭了,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病房里,医生说的话渐渐消失于家属的耳里,何穆叫过苏倾,商量了一下,亲手拔掉了奶奶的氧气罩,帮着苏倾给奶奶剪指甲,整理好衣裳,体面的离开。

随后的差不多半年的时间里,何穆日益消瘦,原来熄灭等后,等来的不是休息而是失眠,那时候,多希望多入梦,见到她,直到后来的一次和苏倾的谈话,那个老人红了眼眶……

不久,何爷爷也离开,最后跟苏倾道了谢。

参加完葬礼的时候,苏倾穿着黑色的连衣裙,走在小径上,作为这场跨越50年的爱情的见证者,此刻,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或许现在才是他们俩真正意义上的开始,只愿相爱的人能不存在那么多的错失。

没有一纸婚约的保证书,这场爱情却走得很是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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