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生命的某个时刻,我特别盼望下雨,丝丝细雨和着新鲜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在一个个昏昏入睡的午后,为我轻轻拉起一道帘幕...
我家曾经在临街楼旁边的那片平房里住过几年,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有了自己独立的的房间,左右两个耳房我跟姐姐各一间,过上一阵儿,我们还会相互调换一下,所以当我回想起中学的那段时光,总觉得两个房间都盛有我的回忆,好像两个房间都是我的一样。
房间面积小,一桌一床已经塞满,看书写字就坐在床上,很适合一个人静思。因为大院外隔一条马路就是学校,所以不住校,中午回家吃饭,饭后可以打个盹,眯一会儿再去上学。有几次,正当我躺在小床上,盯着窗帘外的光影昏昏欲睡的时候,心里模模糊糊地想,要是老天这个时候能落一场雨,伴着滴滴嗒嗒的雨声入睡该有多好啊。正在想的时候,果然就听见窗外沙沙沙沙的响起雨声,真的下起雨来,细细的,柔柔的,象是春蚕啃噬着桑叶,又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我顿感浑身放松,终于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即使如此,我也决不敢轻易承认我喜欢雨,我的喜欢有太多的条件,不象我高中同学李蔓,她才是真正的喜欢。
说到李蔓,就不能不提一下我高中时的数学老师,好像他们两个必须同时存在我的记忆里,单拎起谁来说都不完整似的。
数学老师姓刘,是个刚从师范毕业的年轻人,中等身材,戴着眼镜,他喜欢微微向前伸着脖子,胳膊在身体两侧支棱着,浑身含着张力,好像总没法轻松起来似的。大概是不信自己能镇得住台下几十多好奇而多思的眼睛,他说话时总带上一点儿不屑,慢慢的,抑扬顿挫,像是先被得罪了而不得不采取反击似的。但是我们能一下子就发现他其实是个特别老实善良的孩子,甚至开始有点心疼他了。
他课讲的极好,思维缜密,为了讲清楚一个概念,总要用“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开头,故意制造出些效果。于是,每次当他用同样的语调说: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时,我们就笑,看见我们笑了,他就也笑起来,一堂课从此加添了乐趣。
时间长了,知道他并不如外表那么呆板和木讷,我们总希望他在课本之外说点什么。他总是不负重望,半真半假的发表点对人对事的看法,等我们津津有味的听完,就能欣喜的发现距离下课就又近了好些。
有一次他谈起了同学们的名字,说,“我发现大家的名字都起的很有水平”,最先被提到的是“敖磊”,敖磊就在大家的善意的目光中脸红了。她人如其名,高鼻梁,单眼皮儿,利落的短发,细致的皮肤上有轻微的雀斑,话虽然不多,但是行动很果决,果然有英姿飒爽的感觉。
“你们再听这两个:张驰,李蔓,一个迟一个慢,今天作业就你们两个没交”,同学们如愿以偿的等到笑点,终于可以放声笑起来。张驰其实是他极爱的数学课代表,长的长长瘦瘦,细鼻子细眼,一看就是那种聪明孩子,把他放在男生堆里很随意洒脱,但要是被推到全班人面前,就要很显出些腼腆来,好像被聚光灯照着,浑身不自在起来。他从市里考过来,一入学行情就很被看好,被委以各种头衔,渐渐老师就发现他是真的恬淡,没有班干部该有的热忱,才放他自己去了。
而最后要说的就是真心爱雨的李蔓。李蔓高二才从外县的学校转来借读,跟她一起的一共有4个人,因为入学晚,又早早的离开回到原籍参加高考,所以共处的时间不长,4个人里我只记住了她。
李蔓长发及腰,却从来不扎马尾,只庸懒的在背后束一根皮筋,她五官长的明艳动人,只是肤色有点黑,皮肤也不见得好,只能忍痛把她从古典美人堆里剔出来。她的美是一种粗旷的来自大自然的美,象是从山涧林间误入红尘中的精灵。她好像一直持守在自己的世界里,毫不介意外面发生了什么,被老师提问回答不出,也只是淡淡的,一点也没有羞愧的神色,好像觉得跟她全无关系似的。我经常见她走在前面,低着头手里捧着一本书,边走边看。有一次突然下起雨,人家都急匆匆地到处躲雨,她却依然如故地低着头看书走路,一点也没有想加快脚步的意思,等雨再大一点儿才把书轻轻的收起来。我问她:“李蔓,下雨了,你怎么还不跑呢”,她微笑着说:“我跑什么,我最喜欢雨!”
在我的中学时光中,遇到过很多这样清丽脱俗的人物,他们初见就带给我惊艳,然后活灵活现地在我身边绕上一圈让我看的分明,再渐渐的走远了,成为我记忆中的一抹馨香,虽经岁月风尘,却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