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地势平缓的小县城。如果是在人迹稀少的下午,基本上从西关一眼就能看到东关那座,高高耸立在大钟楼上,那口四四方方金色的大钟。
这口挂在县城农业银行最高处的大钟,就是县城的标志,看见了这座大钟楼,就算是到了县城了。
时间走到几点,大钟就“当、当”敲几下,悠远苍茫。
许多年来,大钟楼的广场门口,约定俗成就是发往果果所在村子的面包车等乘客的地方,也是他们到县城赶集的必经之路。果果家所在的村子距离县城并不远,可以说果果他们就是听到这种钟声长大的。
正是十月上旬,田野有雾。雾气沿着远处田野的边沿弥漫在天边,有的地方云雾裂开,升上天空消失了。
果果的心没来由的“咚咚”狂跳,“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越靠近家,果果越不安。正午时分,果果到达大钟楼,因为是午饭时分,街上行人稀少,车也很少。
司机四十多岁,中等个头,略有点发福,很大的金鱼眼,肿眼泡,头谢了顶。他热情地拦住果果,问了果果要去的村庄:“正好我要回家吃饭,把你捎回家,你看街上也没车。上车吧,我也不等人了。”
司机帮果果把行李箱做上车,果果上了脏兮兮的面包车坐下。司机果然不再等他的顾客了,他发动了汽车。边开车边告诉果果,说每次开车都会路过果果要去的村子后面,顺路。
“姑娘,你到张湾走人家呀?我咋没见过你啊?”司机边开车,边找话题聊天。
果果心绪难宁,正想着心事,没听见,也就没有吱声。
司机扭头看着果果,见果果正盯着自己的脚尖低头发呆,提高声音:“哎……姑娘……。”
“你和我说话呀?”果果听人叫,好像突然醒过来一样,抬头看了一眼中年司机。
“车上就我们两个人,我不和你说话和谁说话?”司机笑着说。
见果果正面看着自己,司机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转头仔细打量着果果。许久,司机显出惊慌失措的神色。这时,迎面开来一辆渣土车,尘土飞扬,天又雾蒙蒙的,面包车和渣土车差一点撞上,司机脸色苍白,猛打方向盘,车猛烈地颠簸了一阵子,在柏油马路旁边的泥地上停了下来。
司机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头趴在方向盘上,好久没能缓过来。果果也被摔倒在座位上,起身又摔倒,吓得大叫:“哎……哎……”
良久,司机抬起头,极力平复一下情绪。他并没有再次发动汽车。而是死死地盯着果果看,脸上的表情好像大白天撞见了鬼。
“你姓张吗?叫张果果吗?”司机的声音变得很奇怪,似乎在颤抖:“我想起来了,你看着面熟,你是张斌的闺女吧?”
“你咋认识我?我是,我不认识你。”果果很奇怪,司机见到自已反应竟如此强烈。心里突然怦怦的跳,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啊!果然是你。你从哪回来的?你家里的事你都知道吗?”司机看着果果说:“你这几年都到哪里去了?外面都说你让人贩子……。”
“我家里出什么事?快告诉我,我家里出了什么事?”果果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你先说,你这几年到哪儿去了?你知道你爸和赵广水满世界去找你吗?他们……”司机住了口。他看出来了,果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你快告诉我,我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司机看着果果。“这孩子太不懂事了。这两年你咋一点消息也没有,你在哪?打个电话也好啊,你知道你爸这日子都是怎么过的吗?你爸找你都快找疯了。如今……”司机猛地住了口,眼里没有了责备,转而多的是同情、怜悯和悲伤。
“叔,你认识我爸呀?他现在怎么样?我也想他,可我没办法联系他。”可怜的姑娘泪流满面。
“肯定认识呀,我和你爸张斌在一个工地上干过活,我也姓张,我们虽然不是一个村的。前后村子距离不远,从小又一块长大。”
司机同果果的父亲是同龄人。年轻的时候一起相约到江浙一带打过工。后来,果果的爷爷奶奶死了,果果无人照看,果果爸农忙种地,农闲就在附近打散工,再也没有出过远门。附近的工友再外出打工的时候就没有约过果果爸。张司机也到过果果家几次,见过果果几次,女大十八变,一时就没有认出来,细看还有小时候的模样。
张司机在心里琢磨,怎么样委婉地把那个可怕的消息,告诉这个可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