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大毛的去向,二毛心里踏实了,不再胡思乱想,一心一意研习赚钱之道,时刻准备着迎接领导的召唤,派他出去打电话发展业务。
每天重复着相同的生活,只是早课的老师经常换,每个老师都会带他们喊相同的口号。
生活充实而充满激情,二毛很享受这种感觉,这是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人生的目标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摆在眼前,似乎一伸手就能抓到。他努力着,等待这个伸手的机会。
几天后,二毛终于有机会上台发言,他要把自己内心的冲动表达出来,他希望领导和所有学员都知道,他二毛不是吃闲饭的,是个努力上进的好青年。
站在台上,打量着下面一片黑压压的脑袋,二毛学着那些老师,胸含半口气,满怀激情地开始演讲。
“我叫黄二毛,相亲们都叫我二毛,我和你们一样,也来自农村。我的理想就是赚钱,赚好多好多钱给我的父母花。经过这几天的学习,我才发现曾经的自己是多么无知,多么脆弱。是这里,是这里的领导,让我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让我找到了新生命。我觉得以前都白活了,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要成功,不但要有自信,还要有勇气……”一口气说了半小时,直到口干舌燥汗流浃背。
二毛很惊讶,曾经和陌生人说话都会磕巴的他,竟然可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能演讲半小时,脸不红心不跳。这种改变让他的自信愈发坚定,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很快就能出人头地。
吃过晚饭集体上楼,有梦想的人总是睡的很踏实,二毛躺上床很快入睡,继续做着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他听到一声凄厉的嚎叫,“二毛快跑”。二毛惊醒,楼上隐隐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他已经习以为常,并不在意,转身睡去。
几天后,晨歌时间,二毛站在队伍中间跟着人群高声唱歌,与其说是唱,不如说是吼叫,吼出心中的压抑,吼出对未来的向往。恶劣的生存环境所带来的苦闷,随着嘹亮的歌声,飞向辽阔的天空。
门口那棵枯萎的木棉,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对这激昂高亢的歌声无动于衷。树枝上挂着一片妖艳的红布,随着晨风轻舞飞扬。红布上一片白色的印记,褪色的只剩轮廓,但二毛看得出来那是一个汉字“发”。
二毛心头一阵剧烈的震颤,大毛的内裤怎么会挂在这棵树上?
他一定没有看错,那是大毛的内裤,他也有同样的一条,不过上面是个“展”字。那是他小学毕业那年春节过后,因为是本命年,大毛从乡政府的外墙上扯下一条红色的标语,说这玩意质量不错,棉布的,正好给弟弟做条内裤。二毛说那是政府的东西,不敢随便拿。大毛不以为然地说,先穿上内裤再说发展生产力的事情。那条印着“展”字的内裤,还躺在二毛包里。
二毛确定,这是大毛给他的暗示,大毛一定在这个院子里。他急切地想找领导问个明白,但这里纪律严明,多说一句就可能招来一顿毒打。二毛把心里的疑惑压在心底,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上晚课的时候,一个学员被陈主任带了进来,半张脸肿的老高,明显是没有完成任务挨了打。陈主任继续搜寻下一个目标,二毛鼓起勇气,霍地站起身说:“主任,我要打电话,这次一定完成任务,做一名上进的学员。”
二毛被带出房间,两个保安扔掉手中的烟头准备发车。他知道出格的行为可能带来惩罚,但为了见他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陈主任正准备招呼人开门,二毛冷不丁地说:“我有个条件,不见黄大毛,我死也不打电话。”
两个保安迅速从车坐下抽出木棍,站在二毛身后,只等陈主任一声令下。陈主任站在二毛对面,背对着光,看不清面孔,阵阵阴风向二毛袭来。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二毛微微弓着背,时刻准备着迎接来子背后的突袭。僵持片刻,陈主任竟然转身离开。
他先是去了胖部长的房间,然后招呼院子里几个巡逻的保安上楼。
哐啷啷,二楼楼梯口那扇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二毛猜的没错,大毛确实在三楼。
半小时后,中年男人下楼对二毛说:“你哥因为贪污公款在这里关禁闭,你们有一分钟时间,废话不要多说,对谁都没有好处,记着我们的纪律。”
二毛被套上一个黑色头套,跟着他们来到三楼,拐进房间摘下头套,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四面墙壁沾满褐色的污垢。一把椅子摆在房间正中,两旁站着刚才上去的保安,椅子上歪坐着一个人,穿着干净但及不合身的衣服。
这个人满色苍白,胖呼呼的脸上,罗列着熟悉的五官。二毛不敢相信这就是大毛,怯生生喊了声“哥”。对面男子试图睁开双眼,但浮肿的眼帘只能让他睁开一条微小的缝隙,眼泪顺着缝隙里流了下来。
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见过哥哥流泪。二毛哇地一声哭了,想要上前,却被身后的人死死按着,动弹不得。
陈主任哼了一声,那张浮肿的脸,努力张开淌着口水的嘴巴,含糊不清地说:“二毛,你让林轻焰过来,跟我们一起干,他还欠我九百块钱。”
二毛哭着说:“好,好,哥,我打电话。你这是咋了?哥,他们打你了吗?”
大毛艰难地摇摇头。二毛随即被套上头套,迅速带出房间。
一路上,二毛都再想,大毛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他怎么帮他哥?还有,大毛说林轻焰欠他钱的事,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重重疑团在二毛脑袋里拧成一块,头痛欲裂。
到了一个偏僻的公用电话亭,陈主任冷冷地说:“你哥贪污公款,被关禁闭了。如果补不上钱,公司不会放他出来。”
二毛急切地问:“主任你就说差多少,我补,我补。”
陈主任伸出两根弯曲的手指,“不多,两千。”
拨通林轻焰家的电话,二毛按照男人的吩咐,照本宣科读出纸条上的文字。林轻焰问他身边是不是有人,二毛说没有,让他赶紧带两千元过来入股,生意不等人。
林轻焰说:“我哪来那么多钱?你们是不是在做非法的勾当?你给我照实说。”
二毛按照中年男人的指示,读了一段发人振奋的公司理念和经营模式。
林轻焰打断他的话,“你别跟我说这些,你有没有大毛的消息?”
二毛说:“就是我哥让我给你打的电话,他说你还欠他九百块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二毛喂喂叫了几声都没有反应,正准备挂断重拨时,林轻焰低沉的声音传来。
“好的,我过来。”
林轻焰终于肯来了,二毛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他照着纸条,交代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陈主任挂断电话,拍着二毛的肩旁说:“干的漂亮,继续加油,再做几个单子,你很快就能当主任了。”
终于看到成功的曙光,二毛膨胀的欲望迅速取代了重重疑虑,激动地手舞足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