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刘一眼的专业

刘一眼本来不是刘一眼，他有两只眼睛，不是天生的一眼，是后天形成的。

说到刘一眼就不能不提到他爸爸刘一手。

刘一手和刘一眼不是兄弟是父子。而且，他们都不是天生的。

刘一手年轻时好赌，老婆生了孩子那天他还在赌！如果赌得赢也能补贴家用不是？可刘一手基本从来没有赢过，奇怪的是越输越要赌，直接把赌博当成了生活方式。这老婆终于想不开了，在刘一眼还没满月的时候上吊自尽了，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给了刘一手。

刘一手之前还不是刘一手，是两只手。在发现妻子挂在房梁上之后，刘一手用刀砍掉了左手，从此成了刘一手。

这一手砍掉之后，刘一手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完全变了一个人，从此不再沾赌，并且即使一只手，也里里外外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包起饺子比两只手的不慢。这样慢慢把刘一眼拉扯大，还供他读到了大学！这在那个小地方，成为一个励志的故事，尽管很悲伤。

刘一眼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那时候刘一眼不叫刘一眼，叫刘立。

刘一手在失去一只手后，变得沉默寡言，几乎不说话。也不是从来不说，葬下老婆之后，刘一手还是说了一段时间话的，只是嗓音变了，等小刘立会讲话之后，刘一手倒不会讲话了。

刘一手有时候会让小刘立喊妈妈，但是等小刘立懂事后，就再也没叫他叫过。所以刘立并没有什么印象。

刘立读的是医学，毕业之后分配到一个玉石工艺厂做厂医。

刘立很不甘心，但那时候只能听分配，没有自主择业的可能。到了工艺厂，刘立才发现宿舍没有自己的位置，跟厂长报到后，就搬到一个技术员老王那里住。

那时候老王还不是隔壁老王，老王人很热心，很快把一间放满杂物的小房间收拾出来，支一张行军床，摆张手工打磨玉料的小台子，这单人宿舍就算合格了。

刘立在失去一只眼后，才知道，这个小房间原来住过人。

出事的那天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中午休息时间，上班的人都呆在车间里没出去，一边吃着从食堂打了的饭，一边互相调笑。

刘立是厂医。原来厂里也有一个厂医，但是岁数太大了，退休之后又返聘了十多年，实在干不动了，就不做了。刘立还没来报到，老家伙就已经收拾东西回老家了。

这就留下一个小小的清创室，几样应急的药品。这个清创室就算是刘立的办公室了。

这一天，刘立打了饭，呆在清创室一个人也无聊，就提着饭盒到车间，跟工人们一块吃饭，一个是热闹，另外主要是暖和。

一顿饭，成了刘立到刘一眼的转折点。

事后想想，也不知道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

但就是这件事，打开了刘一眼看另外一些事情的大门。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刘一眼并不清楚。他进车间的时候，就发现气氛不对。但是这种热闹的氛围在寒冷的天气里，也不算反常。

本来嬉笑的人围成一圈，像是在看热闹，突然，人群惊呼起来，人群突然闪开一道缝隙，正是刘一眼站着的地方。

哐当一声，是刘一眼的饭盒砸在水泥地面的声音，紧接着砰的一声，是刘一眼倒在地上的声音。

满脸是血的刘一眼当场昏死过去。

这是厂里唯一的一个医生，却是第一个受到这样重伤的职工。

厂是玉石工艺，所以多是一些皮外伤，以前建厂的时候，并没有厂医，工人们自己抹点药水，就算包扎成功了，直到有一次一个工人丢了一节手指，才引起领导重视，向上级卫生部门要了一个医生，就是那位回老家的老医生。

为什么刘一眼会到这个厂里呢，说实在的，就是这个厂医有个编制。

现在小年轻都创业了，名片拿出来都是CEO、创始人，不知道这个编制是个什么鬼，但当时有编制和没编制区别大了去了，利益攸关。

毕业分配前夕，人家的父母都提着礼品、托了关系找到院系领导，多少能分配个好地方、好单位。

可是刘立的父亲是个残疾，母亲早早过世。那天父亲也不知道从哪里听了消息，也从老家背着土特产到了学校。

刘立那时候年轻，要面子，不想被人看笑话，告诉他自己会送给领导的，就把形容枯槁的老父亲劝回去了。

刘立专业学得好，系里的老师都知道，一位私交不错的老师还专门跟刘立通气说，你专业成绩好，留在省城大医院不是问题。

结果，悲伤的结果出来了。

刘立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没编制的，一个就是这个玉石工艺厂。

当时，没有编制，就是临时工，稍有不慎，就是首席被辞退官。

而有了编制，尤其是国营单位，就算倒闭了，你也是体质内的人。

当时的社会环境如此，刘立也没办法做出更优的选择。直到脱离体制，拿了遣散费，离开了医疗行当，刘立才明白，编制算个毛，一眼值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