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初二的时候，春香竟然也跟着别人跑了。那年她也是14岁。14岁的春香长的比她姐姐14岁的时候要高，不过春香壮实，肤色黑，倒是像一匹健壮的小鹿，可是她不知怎么也跟着一个男人跑了。跑到哪里了？村里人都不知道。大家都觉得春香一家都喜欢跟男人跑。春香妈是这样，春香姐姐是这样，春香还是这样。听说第二天春香妈就出门找春香了，老马一个人带着小女儿春叶。村人问老马为啥俩闺女都在家呆不住都跟人跑了，老马不置可否。很多天后，春香妈才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跟着一个男人，春香妈说那是自己的哥哥，没找到女儿，倒是哥哥要把她给领回河南老家。那阵老马一直呆在家里，班也不上了，就抱着小女儿春叶坐在门边，春叶不停地哭。春香妈的行李收拾到一半就收拾不下去了。她哥哥怒气冲冲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村子。

        春香再次回到村子里是两年后了，春香妈出了一趟远门把她给领回来的。春香变得很胖，肚子也胖。春香头发毛糙，脸色很差，也没有笑容，也不和人说话。村人风言风语，说春香被人骗了，怀孕了，春香妈领着春香把孩子打掉了才回来。我也不知道真假。只知道春香很快就出嫁了，婆家是不远处村里的的一个特别老实的男人，比春香大十多岁，家里穷，长相一般，一直也讨不上媳妇。春香的出嫁，没有大操大办，就是穿了一身红衣服就算结婚了。我周末回家的时候，正好碰见春香过来送喜糖给我家，春香那身红衣服真的很红，红的有些刺眼。看见我，春香有点尴尬，似乎不知道说啥好。我说：“新娘子这身衣服真漂亮啊！”她没有接话，看着我背回来的装满了书的书包，低声说：“还是你好啊！”。我故意不以为然地说：“那么多作业，好啥，累死了。”春香笑了笑，再没说啥。

      春香在婆婆家很能干，也很快就怀孕当了妈妈，那年春香才18岁，生了一个男孩，婆婆家很高兴，孩子过百日的时候还大操大办了一场，请了很多人去吃饭喝酒。不知什么原因，老马没有去，他说自己要上班，不能请假。村里人打趣说老马得罪了闺女，闺女女婿不让他上门去。有人向老马求证，老马突然发起飙，破口大骂，并且拿起石块就要砸人，吓得村人再也不敢问了。

      后来父母工作调动，我就离开了村子。搬家的时候，很多村里人都过来帮忙。我站在院子里，夕阳投射在矮墙上，矮墙上爬满了牵牛花。春香的妹妹春叶，模样有点像春香，个头已经高过矮墙，她趴在墙上，看着我家院子里人来人往的热闹，不说话。

      后来听说春香妈也跑了，扔下了老马和小女儿春叶找自己的相好了。不过，老马不这么说，老马说春香妈去找大女儿了，大女儿在南方做传销，来信让春香妈也去挣钱。春香妈带走了家里的积蓄，说要把大女儿给领回来。可是人没领回来，春香妈却没了命。在路上遇到车祸，春香妈受了重伤，正好送到我爸爸那个医院，等到老马赶来的时候，春香妈已经没有了呼吸。老马守着春香妈的遗体，没有哭。相反很像一家之主很有男人气的处理了所有后事，包括接受了司机的赔偿金。

      老马自己带着女儿春叶过，好在春叶已经大了点，经常跑到姐姐春香家去，春香就又当妈又当姐养着春叶。老马就又回复到光棍生活。不过，过年过节的春香从来不回去看老马，老马也不去春香家，就好像他们从来不是家人从来不曾生活在一起。有一天老马自己在家突然摔倒了，家里没有人，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救了。村人都说老马活该，祸害人总是得报应。

      老马死了后，村里开始拆迁改造，春叶年纪小，老马的房子都都归在春香名下。春香没有要房子，要了赔偿款，说是要给春叶和自己的儿子买房子。不过，春香的儿子长到十三岁的时候，突然身体就不长了，浑身也没有劲，学也上不了了。春香带着儿子到处看病，似乎也没有治好，她还带着儿子来找我过爸，让我爸帮她联系了别的专家。似乎是觉得过意不去，春香还特意提了点礼品送到我家。她和村里人一样戴着金耳环，金手镯，身体发福，皮肤还是那么黑，只是眼睛里没有什么神采。看见我，春香也没有以前的不好意思，很熟稔地笑着说我：“还是好好上大学好啊！”我问了问她儿子的病情，她有些忧愁，不过，她很平静地说：“能治啥样就啥样吧，没有那个命，咋办！”

      春香的儿子终究是没有治好，长不大，也整天生病，春香的钱都几乎都为他花光了。春香想再生一个孩子，可是也没有成功。后来听说春香的老公喝醉了就经常打她，貌似最后离了婚。

        那天，爸爸和妈妈聊起春香的事，突然道：“老天爷是不是把春香给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