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刚上幼儿园,还不是太适应,总是找各种理由不愿意去。今天起床之后,一直在说:“我们能不能不上幼儿园,我要回老家。”
回老家这个说法,估计来自于我们昨天吃饭时对于后几天安排。打算待放假的时候让我的父母回一次老家,就是回去看看。
老家的说法被一个并没有回去几次的小儿提出来,出乎我的意料,他并不清楚老家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老家对他而言只是一个不愿意上学的借口,而对我们呢?
我来自农村,正宗的农村,就是那种出门黄土地,一踩一脚泥的那种。从十五岁那年外出求学之后,老家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假期歇脚的地方。所有对于老家的回忆便全部停留在了十五岁之前。工作之后,十五岁之前的记忆渐渐模糊,只有偶然回去办事,才在一两处熟悉场景的提醒之下,回想起那一幅幅老家的模样。
老家,一种亲切的称呼,多是对别人而称。于自己而言,老家是那不小的院子,四间破旧的瓦房,一间低矮的厨房,一口水井;还有周围几家熟悉的邻居与再熟悉不过的方言。满满十五年的回忆,在时光的冲刷下只留下星星点点的印象。而这些印象也是日渐模糊,与那种遥远的回想连在一块,已经很难分得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只是无论真假,都是实实在在存在过,起码存在我的脑海之中。当心中有如斯感受,哪怕只是一种想象,也是在回忆与环境之下的最真实的再现。
每次回去,邻居们总是热情地打着招呼,逗着我的儿子。在我记忆中和我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现在也是满脸沧桑,屁股后面跟着一个个半大的孩子。这一切都让我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是和他们儿子同样的年龄,我们白天一起去地里干活,晚上一起去晒谷场上做着各种关于童年关于梦想的游戏,一起因去河里抓鱼而被家长抓回家“严刑拷打”。这一切似乎就在昨天,一转眼,我们为人父母,身后跟着专属于那个年龄的下一代,只是不再去做着我们一起做过的事。
路边那一个个夏日乘凉,冬日晒太阳的老人,与当年的老人形象在脑海中重叠。不过是称呼从当年的爷爷奶奶变成了现在的大爷大叔。恍惚间时光并没有流走,而我并没有长大。
对于我父母而言,老家是精神的支柱。虽然他们已经陪着我在市里住了几年,但是闲暇之余,他们谈论的总还是老家的一切。虽然,每次回去,周围的邻居与亲戚也总是在感叹“他们在城里过上了好日子”,但只要一有机会,他们总是带着孩子回到老家去看一看,去住一住。也许,老家对他们而言,就是一切,就是一生。外面再好,也是流浪,哪怕是自己儿子的家。老家,对于他们而言,是那亲手用一砖一瓦盖起的四间瓦房,是水井边那棵高高的柿子树,是围墙边那胳膊粗的葡萄藤,更是周围人那熟悉的笑脸与熟悉的气息。
在老家的日子,我最多去田野里转一转,亲近一下大自然,找一找当年玩耍的地方。而我的父母,他们会抓紧机会与所有熟悉的人,熟悉的事产生交集,似乎怕时间再不够用,一种无形的紧迫感在驱使着他们。经常从老家回来后,父亲都在感叹:“某某,你知道吧,已经走了。”这个某某,可能就是那个带着我在山上疯跑的大爷,也可能是在干活时与我们挨在一起的大叔,也可能是带着我们到邻村找回场子的大哥。在父亲的每一次的感叹中,那个叫做老家的地方便再次从我的脑海中出现,上演着那二十或三十年前的一个个渐渐模糊的故事。
时间一年年地过去,我们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少。院子里水泥地的缝隙里已经长出些许杂草,那越来越旧的瓦房也在雨天漏着越来越多的雨。熟悉的身影越来越陌生,只是姐姐每次带来的面粉与水果上还带着老家的气息。
也许会有一天,我不再愿意回去,所有关于她的记忆也最终成了真正记忆。那一段历史,我生命历史中的一段,彻底湮没在时光的长河中。在钢铁水泥的丛林里,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那时候,没有了熟人,没有了联系,老家只是一个名词,只是一个地理。
当我儿子长大,老家的意义,于他,是陌生,是遥远。他再也不会说:“我要回老家”,哪怕仅仅当成一个借口。
老家,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