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并不怎样繁华的小城,一幕幕街头巷陌的生活情景剧,一群卑琐平凡的小人物……生活的史诗往往就是由这些大时代背景下的小人物写就的,历史的风风雨雨不曾停歇,而他们五味杂陈的生活也在真实地上演着。
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的长去,长大就长大,长不大也就算了。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来回循环地走,呼兰河城里的百姓似乎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顺其自然,得过且过。默默地承受着四季轮回所带来的雨雪风霜,本分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就连东二道街上的大泥坑,人们也自然而然地将它当做了生活的一部分,常常抬车抬马,淹鸡淹鸭,热闹非凡。纵然泥坑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不便,可他们能想到的也只是如何避开绕过它,若说用土把泥坑来填平的,一个人也没有。他们似乎并不挣扎,也不反抗,只知道在绝境中忍耐,能忍过去的就过去,忍不过去的也就算了。正如萧红所说的:“逆来的,都顺了受。”一年柴米油盐、浆洗缝补,稀里糊涂的也就过去了。你纵然想同情他们,却也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呼兰河除了这些卑琐平凡的实际生活之外,在精神上,也还有不少的盛举。然而这些盛举,都是为鬼而做的,并非为人而做的。
呼兰河百姓的精神盛举不外乎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灯、野台子戏……而这些也诠释了中国老百姓“不信苍生信鬼神”的生活常态。他们似乎并不知道什么是自信力,只知道求神拜佛,祈求神灵庇佑,凡事诉诸人而不诉诸己,骨子里永远缺乏一种正面对抗的意识。我们只知道中国精神文明有过闭塞落后的时候,却并不清楚这种落后究竟到了什么程度。而萧红的这篇叙事诗真实的再现了在社会未开化的原始状态下人们的生活状况:到底要蒙昧无知到何种程度,才能活得如此荒唐?然而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在物质贫瘠,温饱都无法满足的日子里,永远都葆有一种阿Q式的自我安慰精神,倒也活得自得其乐,好像含着眼泪在笑似的。
还没有到二月,那黑忽忽的,笑呵呵的团圆媳妇就死了。
团圆媳妇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花骨朵儿一样的年纪,却在不到几个月的时间里便被凌虐至死。在这样一种时代背景下,女子对女子尤其刻薄。她们并不因自己年轻时也遭受过同样的痛苦而对旁人生出理解,只觉得曾经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苦难有别的人也来承受,心里才会觉得平衡。仿佛婆婆打骂媳妇就像平常的穿衣吃饭那样自然,只要不闹出人命便好。街坊邻居们似乎也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他们虽然并未怀着什么恶意,但潜意识里总希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可使自己茶余饭后说长道短,得以消遣。他们是很少有同情别人的时候的,同情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并不存在于弱势群体之间。对于这样一群连衣食都不能保证的百姓而言,他们没有办法去关心除了吃饱穿暖之外的其它任何事情。
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飞上了天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
萧红身在呼兰河之中,却又对这里热闹非凡的生活背后无比凉薄的一面洞若观火,她给了这无限的悲哀以永恒的吊唁,却并不沉浸其中,仍然能感受温情,仍然拥有率真而充满生趣的童年。年幼的她虽然孤独,除了祖父之外再无他人陪伴,但后花园中的花草树木、虫蚁鸟雀都是她的玩伴,在她眼中,这些动植物都是有生命的,正因如此,她总能将快乐无限放大,给风雨飘摇的生活以最大的慰籍。
萧红笔下的呼兰河小城正如她本人一样,充满悲剧色彩的同时又孕育着美,有着特殊的吸引力。她将笔下的呼兰河描摹成了一幅多彩的风土画,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美感。她将记忆深处的故事娓娓道来,如同在吟唱一串凄婉的歌谣。故事里的人,一个个的,似乎都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