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丙申年六月二十二,大暑刚过,历时六天的继续教育培训告一段落。室外酷暑难耐,天气阴晴不定,早早起床,想起病瘉刚刚恢复的岳母,一人孤单在家,寂寞清冷,遂决定携爱人回老家接她老人家到城里来休养一段时间。
回到这颇有世外桃源意味的小山村,一路青山绿水,瓜果飘香,鸡犬之声相闻。田里的水稻吮吸着从天而降的雨水,正铆足了劲地疯长,满眼的青绿让你心驰神往,忘记了城市的喧嚣和浮躁,难得清闲一下。一阵夏风吹来,这一片水稻随风自由摇摆,匍匐而来,又好似碧波荡漾,人在绿的海洋,心里只有唏嘘感叹的份儿了。
路边的一架丝瓜正蓬蓬勃勃地生长着,一片绿色叶子中的花朵正骄傲地盛开,灿烂的金黄让你想到了怒放的生命,有一股在这盛夏季节里舍我其谁的不屑和霸气;一只蜜蜂正在这花丛中忙碌盘旋着,上下闪展腾挪,正偷着乐地做着自己最喜欢的事,管它这生机盎然的世界。勤劳的人总会把自家门前的院坝和道路打扫地干干净净,收拾地整齐漂亮,别出心裁地在路边一溜空地上载种上一些花草和蔬菜,如牵牛花、烧饼花、指甲花、鸡冠花、万年青等,它们争先恐后地绽放各自的精彩,这盛夏的色彩和生命的节奏就在这个季节里隆重地泼洒和唱响。
一垅辣椒和茴香就在门前,正茂着尖地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辣椒繁而茂盛,新鲜可人;茴香就在眼前高出你一头,走近了,忍不住嗅一嗅,那童年记忆中的温暖气息,泌入心脾的浓浓特殊的气味,让你想到了老家门前月河里的小白条魚,曾经在母亲高超的手艺下变成了我们儿时餐桌上的美味佳肴,那里面就有茴香的袅袅幽幽的味道,我怔了下,差点流出泪来。唉!只可惜这茴香小鱼犹在,幽香隐约依旧,而母亲却只永远活在我脆弱的记忆里,斯人不在魂归天国了。
房屋旁边树林间山坡下,放养的一群土鸡正在树荫下悠闲地觅食,踱着绅士般的步子,有一股不管这人间世事的酒脱和随性。有几只生性张扬不羁的公鸡,伸长脖子骄傲地打鸣,“喔喔.....”,几经努力,终于打破了这方宁静,声音回荡在这静谧山村的上空,传的好远,好远。最特立独行的一只酷逼的公鸡想“超越这平凡的生活,注定现在开始漂泊”,穿过密林,躺过河沟,矫健地爬到公路上,只身大摇大摆地奔向一片茂密的草地,骄傲地鸣叫几声,象是叛逆者终于越狱成功了,获得了新生一般,自个肆无忌惮地在一边大块朵颐,哪管其它伙伴的惊讶和慌张。
我无聊地在路边张望,远远地一群黄牛就从大路的那边过来,一条母牛和它的几个幼崽,腆着胀满的肚皮,得意的样子。走进了,原来是吆喝赶牛的沈家表叔,满脸堆着酣厚的微笑,一脸的络腮胡子,手里一根鞭子,脚下一双草鞋。
“上来啦! ”
“嗯!表叔好历害,今年喂这么多牛,要淘好多神啊!”
“啧啧!莫法哟,今年庄稼长势不咋样,就指望这些牲口了”
“那也不简单啊,喂牛还是比较挣钱的”
“哪里,小李你莫打我的赞,挣钱不挣钱,落个肚儿圆!”
简单的寒喧后,他"吁吁"地口里叫着和他的牛仔们就渐渐地消失在了我视野的尽头。
一切收拾停当,我们刚要驱车返回,在路口小溪流的石桥边,一个中年农人从山林间走过来,带着一顶陈旧的草帽,手提满满一篮刚从山上采回的野魔菇,肉质肥嫩,清香四溢。这人我们熟悉,岳母家的邻居,多年前女人因家务事想不通,喝农药自溢而死,女儿出嫁,儿子长年在外打工,一人在家孤苦伶仃的。每次去祭拜岳父都要经过他的门前,就经常听见他屋子里的录音机不停地放着婉转哀怨悠扬的陕南花鼓戏,这声音就在这山谷间回荡悠长,不绝如缕。但这从他的脸上就根本看不出,嘴里一根黄鹤楼,手持一根长棍,满脸的堆笑。
“李老师,来啦!”
“嗯啊!历勇哥你这人就是勤快哦!一早上上山就捡了满满的一笼子,这怕要卖不少钱吧!” “这哪里呀!也不指望这个,就是莫事混过心焦!”
“这也不容易啊,要会辨认有毒或无毒,知道哪些地方长得快哦!”
“莫得你说的那么玄乎,你看这夏季伏天里头,一场透畅雨过后,这野魔菇就会在山上树林间疯长,尤其是在花梨树根下,你注意矁,拿一个棍子防止毒蛇对你的袭击,多留点心!这是真正的纯天然绿色食品,无公害无污染,挑选肉质肥厚鲜嫩的清洗干净,加入小蒜和辣青椒爆炒,真真一盘上等美味”。
我递给他一根香烟, 袅袅烟雾就一边缭绕着,一边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全然从这个历经沧桑的男人身上看不出一点艰难生活重压的痕迹。但谁又能知道他内心真正的苦呢!其实,面对苦难,人生最高的境界就是直面艰难不易,向死而生,苦中作乐,活出不一样的滋味来。
坐在回家的车上,我浮想联翩,惊叹于这次老家之行的收获:这盛夏的果实,盛夏的味道,会让我活的更真实,这味道会让我在这个夏天里回忆一个季节。但愿都能在这浮华的世界勇敢扔掉虚伪矫揉的面具,努力地活出真我,用一颗感恩谦卑的心去品味这生活无私恩赐的丰富和美好,哪怕苦涩,哪怕甘甜,都要坚强无畏地走下去,接受一切。
2016年7月25日于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