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五年》这本书最早听说是在北京理工大学语文公开课上听姜楠老师讲到的,第一段描述1587年实在精彩。
此后这本书就被我记下来放在kindle里,可惜后来只看了个开头就没有再读下去。
今天看到同事有一本,就借来翻阅。
本来想从上次看过的地方继续向下看,却发现之前的都已经忘掉了,能记下来的只有百官那次恶作剧般的午朝,记住了皇帝和大臣上朝是一件苦差事,其他的全都忘完了。
现在从新再看,却又像是从没读过一样。
不光这一本,看其他文章也是这样。
鲁迅先生的《故乡》我们中学都学过,但是印象最深的确实少年闰土那一段,前一阵又看,却发现整篇文章其实更是讲鲁迅先生回故乡的见闻感受,描写闰土主要是为了长大成人之后的见面那一段做铺垫——终于与小时候的玩伴产生了不可消融的隔膜。
《祝福》中最耳熟能详的是祥林嫂的“我真傻....”,后来我只记住了阿毛春天被狼叼走了,其他情节已经不记得。后来再看,却觉得祥林嫂跟鲁迅先生的那段对话描写得实在精彩:
她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乞丐了。
我就站住,豫备她来讨钱。
“你回来了?”她先这样问。
“是的。”
“这正好。你是识字的,又是出门人,见识得多。我正要问你一件事——”她那没有精采的眼睛忽然发光了。
我万料不到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诧异的站着。
“就是——”她走近两步,放低了声音,极秘密似的切切的说,“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魂灵的?”
我很悚然,一见她的眼盯着我的,背上也就遭了芒刺一般,比在学校里遇到不及豫防的临时考,教师又偏是站在身旁的时候,惶急得多了。对于魂灵的有无,我自己是向来毫不介意的;但在此刻,怎样回答她好呢?我在极短期的踌躇中,想,这里的人照例相信鬼,然而她,却疑惑了,——或者不如说希望:希望其有,又希望其无……,人何必增添末路的人的苦恼,一为她起见,不如说有罢。
“也许有罢,——我想。”我于是吞吞吐吐的说。
“那么,也就有地狱了?”
“阿!地狱?”我很吃惊,只得支梧着,“地狱?——论理,就该也有。——然而也未必,……谁来管这等事……。”
“那么,死掉的一家的人,都能见面的?”
“唉唉,见面不见面呢?……”这时我已知道自己也还是完全一个愚人,什么踌蹰,什么计画,都挡不住三句问,我即刻胆怯起来了,便想全翻过先前的话来,“那是,……实在,我说不清……。其实,究竟有没有魂灵,我也说不清。”
我乘她不再紧接的问,迈开步便走,匆匆的逃回四叔的家中,心里很觉得不安逸。自己想,我这答话怕于她有些危险。她大约因为在别人的祝福时候,感到自身的寂寞了,然而会不会含有别的什么意思的呢?——或者是有了什么豫感了?倘有别的意思,又因此发生别的事,则我的答话委实该负若干的责任……。但随后也就自笑,觉得偶尔的事,本没有什么深意义,而我偏要细细推敲,正无怪教育家要说是生着神经病;而况明明说过“说不清”,已经推翻了答话的全局,即使发生什么事,于我也毫无关系了。
“说不清”是一句极有用的话。不更事的勇敢的少年,往往敢于给人解决疑问,选定医生,万一结果不佳,大抵反成了怨府,然而一用这说不清来作结束,便事事逍遥自在了。我在这时,更感到这一句话的必要,即使和讨饭的女人说话,也是万不可省的。
这一段的描写,无论是语句还是标点,都显露了鲁迅先生深厚的文学功底,估计厉害的导演完全就能凭这几段对话拍摄出一段情节来。
无论是以前忘掉了,还是没有注意到的,书,还是要多读几遍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