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叫他祖父或者爷爷,只是“爷”。
他走后,我按部就班地生活着,听新闻,写论文。只是再难睡着,每次躺下就要放着讲故事的音频,无论是午后,还是午夜。
我没有刻意缅怀过他,甚至有点回避去缅怀他。以前他经常坐在窗边,看着隔壁小区的我爸上班下班买菜遛狗。但现在每次经过,我和我爸谁也不会朝他的窗口看去,有时是突然找话,有时是一言不发。
我会梦见他。梦里的情景,他是将要远行的,或者不能说话的,或者等待急救的,无论哪种都让我焦急万分。我抓着他的手向他喊话,有时喊着喊着我就醒了,可我还是睁着眼揪着心把这些话喊完。因为我很遗憾。在他把每个家人都叫成我的名字的时候,我没有回家。而当我回家,他已经变成病床上竭力呼吸无法给我任何回应的一个人。
无论怎样,他是高寿而去,去得安详。葬礼几天,大家都熬病了。长一辈的血压高,心脏疼。小一辈的感冒发烧,头疼脑热。我什么事也没有。我只是很困。然后在睡觉时梦见他,抓着他的手跟他喊话。
可葬礼到现在,我一次都没有号啕大哭过。我只是流着眼泪,发抖,抖得牙齿发颤心脏快要抽筋。有谁捋着我的胳膊让我安定,我还是在发抖,平静得发抖,搞不清楚为什么发抖得发抖。我们感情很深。我一直压抑着没有释放过。我想喝点小酒,不管是在家里还是烧烤摊只要不是跟熟人一起就好,喝点小酒然后抄起一个酒瓶子砸碎,说你他妈的能不能回来一下让我把想说的话说完再走。他们每个人都在你清醒的时候说上了话。我太憋得慌了。
就算在墓地前我把几千字的信烧给你又有什么用呢。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什么都说不了了。百天祭日与我生日只差一天,我就当那是你对我格外关照的告别吧。
明日五七。今日再梦见你。情难自已,孙女念你。
2016年12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