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云霞把天边染了个通红,一弯新月早挂在了天上,飞鸟扇动着翅膀急急的飞向林间,暮色越来越浓……
“如烟,明天要回家的东西你打包好了没有?”阿新同时投来询问的目光。
“没什么东西,拿几套衣服,买了点这边的特产,早打包好了,明天你开车过来,直接上路”。我看着阿新的眼睛说道。
“那就好”。
阿新是我在广东打工时认识的好朋友。我们在同一个纸箱厂工作。
今年年初,随南下的打工洪流,我来到了潮州。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在工厂的墙上我看到招工,便去应聘。
老板不那么会说普通话,好像舌头短了一截。我努力地听他讲工作的内容,可就是鸡同鸭讲,像是听懂了一点点,又好像没听懂。
老板是个身材矮小,看着特精明的,一个四五十岁男人。他无奈的打着手勢,嘴里叽哩呱啦说着潮汕本地话。这时,他看见了不远处做事的一个男孩,像是看到了救星。
男孩高高大大的,皮肤白析,有点腼腆,有点安静,给人的感觉像是高中生的样子。
老板用我听不懂的话跟他说了一句,男孩走了过来,用普通话跟我说了纸箱的做法,并给我演示了一遍。
从此,他就是我和老板之间的翻译,而我,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的小弟。
在工作中,他割板,我负责把纸箱做成成品。有时候订单多,他做的比较快,而我比较慢,他也会过来帮忙。一来二去,我和他成了哥们。
作为经常受到帮助的一方,我很惭愧,只好请他时不时的去搓一顿作为感谢。当然,不是上酒店的那一种,而是去吃路边摊,粿条,面条,水饺这些。打工仔有的吃就不错了。
他从不嫌弃吃路边摊,我们经常边吃边聊。我发现,阿新话变得多起来了,也不像以前那样腼腆,安静。别人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就是个话特别多的人,可能他是受了我的感染吧。
日子过得很快,前两天姐姐打电话给我,说老妈病了,病得很厉害,叫我回家一趟。
我昨天跟老板请了假,阿新听到后也跟老板请假,其实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请假,直到下午三点的时候,他告诉我,要送我回老家。
他要送我回家?那么远,一千多公里。我心为之一振,有点不信。
“早上,油我已经加满了,不能拒绝我。”他从没有过的霸道。
我还能再说什么呢?只好去买菜,留他吃晚饭。
第二章
一夜没怎么睡,是担心母亲的病情?还是要和阿新同行?也许两者都有吧。在我心里,还有奶奶阴狠的目光,这才是我所惧怕的。
鸡鸣叫醒了曙光。清新的空气随着我开的门一涌而入,头部有些昏沉的我也感到一丝丝清凉,鸟声婉啭像是在歌唱,我顾不上耳蜗的享受,匆匆忙忙洗漱完毕,打了电话给阿新。
约半个小时,阿新开着他的坐驾来了,他穿了一身休闲装,白衣黑裤,黑鞋,短发自然的斜到左边,眼睛清澈透亮,剑眉轻扬:“嗨”他举起右手向我打招呼。
阿新是个富二代,家里好几辆豪车,他爸爸让他去姑妈家学做纸箱,就是要磨炼他的意志。听说他爸是个包租公。
阿新开着他的奥迪,车速很快。十五个小时我们就到了老家的县城,一路上,吃饭,上厕所也耽误了一些时间,要不然早到了。
阿新下车买了一些营养品,我叫他别买,他偏要买。他说:“哪好意思头回见叔叔,阿姨不带礼的”。随他吧,其实,家里还有个奶奶,但我就是不想提起此人,甚至,还有点恨她。
再开十几分钟就到了,离家越来越近了,我的心一遍又一遍的演绎着复杂。想念父,母,姐妹,担心生病的母亲,却又害怕看到奶奶讨厌的目光。
感觉一眨眼的功夫,车就开进了村里,有人走在路上,好奇的看。此时,已是晚上九点多钟,他们看不清车的标志,也不知道这是豪车,只是好奇谁回来了,谁坐在车里。
按照我的指示,阿新把车子开进了院子。车的强光照在青砖砌的墙壁上,亮如白昼。随着一声厚重的刹车声,二姐跑了出来。
早上,我已打了电话给二姐说,我要回,晚上到家。
爸,妈也跑了出来。
“妈,你不是生病了吗?还跑出来?”看到母亲,我很惊讶。
“好了,听说你要回来,就好了”。老妈讪讪的说。
“这孩子是谁?你同事吧?快,快,进屋坐”。老妈招呼着阿新,完全不像病了的样子。
阿新从车里拿出他买的东西递给母亲:“阿姨,第一次来,我也不知道你和叔叔喜欢什么,听说您病了,就买了些营养品”。
“是病了,现在好了”老妈笑的极不自然。
“哼”,我听见了里屋一声冷哼。
阿新和老爸说了一会儿话,老妈和二姐给阿新收拾好房间,大家也各自睡了。
第三章
第二天早上,老妈早早的就煮好了饺子等阿新起床。天知道她几点起床?看见她的精神状态,我就知道被骗了。她根本没生病!骗我回来到底要干嘛?我心里充满着疑惑。我就看你们演什么好戏。我好期待!
吃早餐的时候,我忍不住问老妈:“你没病,你骗我回来干嘛?”心中甚是不满。
“现在不说,等一哈再说”老妈看了看阿新,用四川话跟我说。
“来弟,你这么大了,可以说亲了。”奶奶不知什么时候像幽灵一样站在我身后。
“别人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娃儿都打酱油了”讨厌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
“啊,奶奶,你叫如烟叫什么?”阿新昨晚可能听爸爸介绍了奶奶。
“来弟啊”二姐赶忙冲出来解释。
“你不是叫如烟吗?怎么又变成来弟了?”阿新感觉到了欺骗,向我投来兴师问罪的目光。
“这是我的小名”我讪讪的回答。
“怎么就是你的小名了?你从小到大都是只有这一个名字。”讨厌的声音又总在适当的时间揭穿我。
“我等一下再跟你说”我望着阿新,有些不悦道。
一家人就这样心事重重吃完了早餐。阿新心里充满了疑问和伤心。只有一个人是高兴的,眼里闪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第四章
夏天的热浪烘烤着土地,即使开了两个风扇还是很热。我叫阿新去睡会儿,等下午凉快一点我们再出去走走。
阿新是个明白人,他知道我一定会跟他解释些什么,点点头,转身进了房间。
下午五六点的模样,我和阿新来到村子后面的一个小山包上。
这时,阳光也不再猛烈,斜阳撒下了薄薄的余晖,给大地抹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微风轻拂,我们刚坐下不久,余晖已慢慢暗淡下去。
我别了别耳边被风吹乱的头发,脸色阴沉,向阿新讲述了我被人嫌弃的童年和少年。
我奶奶生有两个儿子,我爸是老大,还有个二叔。
我爸妈结婚后,生了我们四个姐妹。奶奶是个重男轻女的人,说家里没有男孩,以后就没有香火。为此,我妈生下我大姐后,奶奶就没给我妈好脸色看。
我大姐叫梦萍,挺好听的名字。可是,因为太想要孙子,我二姐出生,奶奶就给她起了个名,叫招弟。三姐叫思弟,我叫来弟。
我妈最終还是没有生出奶奶所希望的孙子,从此,她在家里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常常在婶子面前矮了一个头。
婶子生有一儿一女。从小,奶奶看见堂弟,总是“乖孙,乖孙”地叫着,而看见我们几个姐妹,不是蹬鼻子就是绿眼睛。
而我,却是她最恨的那一个。
虽然奶奶不疼爱我,爸妈,姐姐们都疼爱我。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我先吃,买衣服也是最先给我买。童年的幸福就是有家人的疼爱,除了那个人。
小时候我很调皮,别人抢我的东西我也不怕,经常和同学打架。为此,老师三番五次找到家里来。这也是奶奶讨厌我的另一个原因。
有一次和一个男同学打架,因为他嘴贱,说我妈是不会生好蛋的母鸡。他说,这是奶奶在别人面前骂妈妈的话,他在旁听了去。那天要抢我的橡皮擦,我打了他一巴掌,他就拿那句话骂我。
最后,那小孩的妈妈和他找上门来,爸妈不在家,我以为我有理,奶奶会把他们骂一顿。谁知,奶奶冲着我大吼:“他说的不对?你们就是一群没用的鸡!还有脸打架?长本事了你”她气急败坏的训斥我道。
从那一次后,我恨死了她。
“她经常骂你们姐妹吗?”阿新插嘴道。
我点了点头,眼中有一丝怒火。
后来,我和堂弟都考上初中了。他读初一,我读初二。
我们每个星期都回家。星期五下午放学,星期天下午去学校。
我们其它几天都在学校住宿,星期天下午要向家长要一些生活费。好几次看见她拿钱给堂弟:“乖孙,来,奶奶拿50块给你,拿好了,认真学习,将来有大出息”。她一脸谄笑。似乎故意在我面前显摆。
我看见她那张脸,真的好讨厌!
有一次,她居然跟别人说,到我家住是为了帮二婶省粮食,省钱。
这样的奶奶,我真是太无语了。
所有的错都是老妈没生出儿子,连同我们姐妹都让她讨厌。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流出了豆大的眼泪。
阿新没有安慰我,只是把我的头揽上了他的左肩。我没有躲开,我知道此时,我太需要一个肩膀了。
第五章
回到家里,二姐和老妈已煮好了晚饭。
“来弟,隔壁的孃孃给你介绍了一门好亲事”那个声音响起。
“我不要”我没好气的说,脸色阴沉。
“女娃儿大了总要嫁人,难道在屋里一辈子?”
“那家人有房,有车,还有一个大作坊。再说,那男娃儿长得不错,看起来精明,是个做生意了料。”那个声音又响起,巴不得把我往外推。
“来弟,你考虑哈嘛”老妈也来凑热闹。
“我跟你们讲,我就是不要,我早就有男朋友了”。我眼巴巴的看向阿新,眼神里写着“救命”。
阿新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站起来说道:“奶奶,叔叔,阿姨,对不起,我其实是如……噢,来弟的男朋友。之前一直不敢告诉你你们,怕你们不同意。”
阿新说这话的时候,居然脸红了。
这哥们挺会演戏的,我暗暗在心中竖起大拇指。”
“你们真的是男女朋友关系?”不说话的老爸插了一句。
“嗯”阿新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你们家是干什么的?”
“你在做什么工作?”
“你兄弟姐妹几个人?”
“……”
家里人连珠炮的围着阿新,我看准时机,溜之大吉。
以后的日子,没有人再逼我嫁人,我和阿新几天后踏上了去潮州的路。
“阿新,那天你说你是我男朋友,脸都红了,你是第一次撒谎吧?”
“哥们,你的演技真是太好了,佩服,佩服”我兴高采烈由衷的赞叹。
“谁说我是演戏?我早想你做我女朋友了,但是又不敢表白,怕表白后,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了”阿新仿佛在刺探。
“那,那我们试试?”我大脑像是少根筋,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脸感觉红到了耳根。
“好,一言为定”阿新脸上洋溢着笑容。
车子在高速上快速行使。在车里,我一直在想:阿新在我家,什么时候听懂了四川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