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我,也像你一样,每天在亿万种信息和观点的轰炸中无所适从,不但疾病的恐慌在弥漫,一场心灵的霍乱也在悄悄上演:世界混乱了,经济衰退了,信仰崩塌了……更悲剧的是,在全球化如火如荼的年代,我们去过的地方那么多,见识那么广,认识的朋友那么多……可谁又知道,一场瘟疫后,人与人就轻易撕裂了。
真相终于浮现:对这个世界而言,你我都没有那么重要。所以,谁也没有那么多好友,谁也没有那么多敌人。昔日种种,不过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自作多情,庸人自扰。唯有承认,这世间唯一真实、永恒的,只能是孤独。
此时,文学的力量便突然显现了。在深刻的焦虑中,是时候把伟大的灵魂召唤出来了。
于是,我又轻易想起了他,想起了那些文字。
今年已是他去世后的第六年了,可我从未感觉他真的离开过。
于世界而言,拉美文学的崛起,就好像一场偶然的空前绝后,照壁了整个文坛,回响至今。其中有一个最绕不开的名字,他就是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
「要么写作,否则我将死去」。——马尔克斯
围绕孤独、历史、爱情、死亡的主题,马尔克斯写下了《百年孤独》、《霍乱时期的爱情》、《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等众多著作,几乎每一部都是经典中的经典。他被诗人聂鲁达(Pablo Neruda)誉为「塞万提斯之后最伟大的语言大师」。然而,记者身份出道的他,一生从不曾忘却对拉美现实的关注,以及对政治的咏叹,即使在198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已使他功成名就,受到全世界的膜拜(马尔克斯是诺贝尔文学奖历史上唯一一位没有争议的获奖者),而他对这片土地的使命感却不随光阴磨灭,越是时过境迁,越是成了一个信念,直至2014年于墨西哥城逝世。不难想象,这便是马尔克斯的文学作品中永远不曾遗忘的人文关怀的主要原因。
作为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马尔克斯的文字充满了寓言式的神秘与沧桑壮阔,可是他却说,文字里的一切都是他的真实记忆。
1928年,马尔克斯出生于哥伦比亚小镇阿拉卡塔卡,外祖父母的老宅,成了他文学生命的摇篮。童年时,外祖母为他讲述的是一个神魔乱舞的世界,那些鬼魂们始终在他们的老宅里徘徊不散。渐渐,那些关于虚构与真实、幻像与感知之间的界限,变得逐渐模糊起来。而那位真的在决斗中杀死过对手的,也是曾经确实被绑在门前的栗子树上的精神失常的外祖父,则直接带他去体验大千世界,走进残酷却缤纷的成人世界。还记得《百年孤独》的旷世开篇吗?“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里雷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它正来自外祖父教他第一次将手放在冰上的经历。
在诺贝尔奖获奖演说《拉丁美洲的孤独》中, 马尔克斯曾说:“正是拉美这种异乎寻常的现实......这一现实不是写在纸上的,而是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它每时每刻都决定着我们每天发生的不可胜数的死亡,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永不干涸,充满灾难和美好事物的创作源泉。”拉丁美洲的整部殖民史,所有有关战乱、压迫、伤痛的生存现实,在那亘古重复的轮回与虚无中,他清楚明白地说,我们孤独的症结在于「没有足够的常规手段让人们相信我们生活的现实」。
所以,他说“万物皆有灵,只需唤起它们的灵性。”(《百年孤独》)
那么,撕开那些魔幻的表象,睁开心灵之眼,看一眼,再看一眼马尔克斯笔下的人间吧:所见处,生命的绚烂与常规无关,枪声过后是白鸽,洞悉人生的真相只在拈花静默间……它是一种审视,也像一种自省,
于是,有了《百年孤独》的通透,告诉人们过去、现在和未来是一场循环往复,命运是永续的轮回,而走过终点,孤独的尽头却是静谧。
于是,《霍乱时期的爱情》里,人们看到时间与思念堆彻的灰烬之上,升腾起爱的浮木,是理想主义之光在魔幻的天空里向死而生。
于是,荒诞孤绝的《梦中欢乐的葬礼和十二个异乡故事》,以一种时间之中的视角,使人置身于各种死亡的苍凉、华丽和温情中,近观之,珍重之。
……
他用看似百年春秋笔法的平静语态,冷冷将世相与世情剖开,教你不得不相信,在这片土地上,神的应许已经隐去,一切的苦难与悲伤,都是真实可触碰的。但这一切并不是为了寻仇觅恨,让人陷入绝望的深渊;它穿透到底只为又生出怜悯,哀矜勿喜,将破碎的人间缝合起来,端然婉转地让我们看到变幻中的永恒事物。
你以为颓废,其实背后有一股绵长醇厚之气扑来,给人前所未有的笃定与踏实,就像是神的手笔。
所以,这些文字使人不再畏惧。它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能带着人们去往平日里去不了的地方。也正因如此,使得这种当时身处主流叙事以外的文学横生出一种异样的生命力,以至于直到今天,你再也找不出替代它的声音。
「一个作家要写出人们真正的遭遇,那么全世界的人,无分文化、种族或语言的不同,都会想听的。」——马尔克斯
事实上,他的文学不但超越了空间,更超脱于时间之外。
直至今日,每当我穿越人海,突然倍感孤独;或是于时光翻涌里,分不清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时,它们总是一次次神奇地如幻影般出现,与之见面一刻,犹如镜影相照,字里行间都是自己的摸样。
浪掷了多少时光,才找到共享孤独的天堂。—— 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所以,你还在害怕孤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