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时,每次放假回来看到姥爷姥姥幸福的样子,姥爷总是拿着姥姥当宝贝一样看着守着,就忍不住问我妈姥爷和姥姥年轻时候的事。
我妈说她也是听说的,据说姥姥家里穷,跟着她的母亲要饭要到刘庄,姥爷的母亲看着小姑娘长的漂亮就用两提篮玉米给自己儿子换了个媳妇!我妈一直信以为真,我也对此深信不疑。
直到今年我向姥爷求证才知道:姥姥的娘家是东馆村,她的父亲是教私塾的先生, 姥姥是家里的老五,这样的家庭怎么也算的上是书香门第,可是让人不解的是,姥姥家里的兄弟姐妹都不认识字,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可能当时那个动荡的年代里,她的父亲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吧,有时候懂得越多,见识越广却无处施展比不认识字更痛苦吧……无从考证!
姥爷和姥姥相识在1948年,那时候他12岁,她13岁。姥姥跟着她的母亲去水台走亲戚,走到王庄经过姥爷的姐姐家讨水喝,姥爷的大姐看着她长的清秀就对姥姥的母亲说:大嫂子给你家闺女说个婆家吧?姥姥的母亲居然答应了!姥爷的姐姐忙不迭的叫人把姥爷找来给他未来的丈母娘看看,那时姥爷和姥姥第一次见面了……那年的新年姥爷家如约收到了女方送来的爆竹和鞋,第二年寒食节姥姥家也收到了男方送来的六尺布,这是已经消失的地方传统,叫做送寒石,送年,表示婚约从此达成!在婚约达成的七年中,两人再没见过彼此,那时候他们的父亲都已经病逝,两个坚强朴实的女人拉扯着自己的孩子们,在艰苦的岁月中遵守着孩子们的婚约,每年过年过寒石交换着看似并不贵重却是她们能拿出的最好的礼物……
我问过姥姥,出嫁前的这七年你都在家干啥?没上过学的姥姥用:上坡(下地干农活),剜菜,划搂草,打铅(当地石墨矿上的一种零碎活),要饭。这十一个字精炼的总结了她的少女时光。怎么能就做这些事呢?脑子里出来一个大大的问号!我以为她不明白于是就又问:那就没有什么高兴的事吗?“能有什么高兴的事?!连饭都吃不上!”那个年代大家都是一样的,家家都在为能吃上饭而忙碌,出门要饭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只是为了能吃上东西的无奈之举罢了。简单的11个字,满满的心酸和无奈,在我们看来应该是开满鲜花的少女时代就这样在匆匆忙忙的劳作和担惊受怕的饥饿中度过了。
1955年姥姥和姥爷准备结婚登记了,因为姥爷岁数不够还特地去村里大队开了证明,媒人告诉姥爷说,哪天哪天几点去镇上登记,千叮万嘱叫姥爷一定记住:对方穿的大襟袄,扎俩小辫儿,手里挎着个小篓子!这是两个彼此托付终身的人去登记嘛?怎么感觉更像地下党接头啊?!这样居然也认不错,年轻的姥姥姥爷顺利“接头”。据姥爷回忆,他俩全程基本没有说话,从婚姻登记处出来互相连个招呼也没打就各自回家了。
生活虽然不易,但结婚办喜事总归还是人生大事。姥姥说她结婚的衣服是借的,凤冠也是借的,坐的轿子是雇来的,首饰只有一副蒜苔银镯子……即便这样也影响不了她做新娘子的美丽心情,姥姥坐着花轿一路从东馆被抬到刘庄……,热闹的一天俩人没说一句话,等到宴席结束,吃完晚饭,姥爷说还没等他开口,姥姥就拍了两盒大前门在炕上,谁家新娘子新婚之夜往炕上拍烟的?!哈哈哈……我可爱的姥姥可能是独一份了吧!她就是这样一个乐观坚强的人,生活再苦她也不忘为大家制造幸福,在以后的日子她尽心侍奉自己的婆婆,细心照顾两个孩子,全心支持自己的丈夫。
61是日子最苦的一年,那时候姥爷还在莱阳机械厂,姥爷说有一次厂里放6天假,他回家住了两天就饿回去了,是姥姥让他回厂的,因为在家不光吃不饱还的再多一个人吃饭,家里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就是这样的日子里姥姥也没让她的婆婆和孩子们受半点苦,村里有的老人饿死,有的孩子饿的跟着大人闯关东,可我妈说因为姥姥的能干,她和我舅舅俩人基本没遭什么罪,甚至感觉那时候的日子一家人也很幸福。
这真是一段苦中作乐的日子啊!苦,是因为生活的不易;乐,是因为大家都有一颗容易满足的心!姥姥说:年轻的时候享福不是福,老了享福才是福,她很知足!
我幼儿园的时候基本是在姥姥家度过的,在我心里姥姥是个挺厉害的人,每次傍晚我和小朋友们玩的正开心的时候就会听到姥姥喊我回家吃饭,她拖着长腔:娇娇~来家吃饭了~~这个时候必须快速的大声的答应,然后撒腿跑回家,要不然姥姥一发火,少不了要挨一顿,这是我在挨了好几顿以后最实用的经验总结,而且用了好多年,一直很好用!
厉害的姥姥今年80岁了,依旧那么厉害,她这么厉害却一点也不影响姥爷像珍惜自己的宝贝一样守护她,有了好烟总是先给老婆子点上(虽然我们极力反对他俩抽烟),然后开窗散味,销毁证据,不让我们逮到!这是姥姥和姥爷最最坚固的统一战线,从她们新婚之夜达成,一直到他们80岁,从来没有动摇过,想想这其中也有别样的幸福!他们儿时相识,少年夫妻,老来做伴,两人的生活没有轰轰烈烈却总少不了静静的陪伴,慢慢的一起变老,甜蜜的回忆往事!
像年轻时候一样,现在姥爷依然很忙碌,忙着看书《读报参考》,《中国共产党章程》《三严三实党员干部读本》、《习近平总书记系列讲话读本》……然后做一页又一页的读书笔记,忙着他的花花草草,忙着和他的老婆子拌嘴打趣……去年姥爷新入手了一辆电动三轮,这下姥爷更忙了,挨村去看望以前他那些老伙计……。姥姥忙什么?她呀,在忙着自己的小菜园,忙着给她的老头子做好吃的,忙着和她的老头子拌嘴打趣……
时光留存,岁月蒙惜!
愿我的姥姥姥爷平安喜乐!安康幸福!
(这是我2017年写的一篇文章,2019年姥爷因肺癌去逝,每看此文泪眼摩挲!甚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