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布莱克先生,真是许久没有见过了。”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布莱克回过头,一个消瘦的男人站在街旁,正招着手。
布莱克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男人,确觉熟悉,可名字却卡在了嘴边。
“布莱克先生,我是比森啊,前几年在您做蛟龙大桥这个项目的时候,我为您打过工的”
布莱克想起来了。这比森是当时的项目经理,两人确实有过一面之缘。
“哦,是比森先生啊,您看看我现在,脑子可实在不灵光了”布莱克一面说着,一面上前握手。
“确实是好几年没见了,我们找个地方喝两杯吧”
“害,这就不用了,布莱克先生。但那个…”
“怎么了,您说?”
“您能把那个项目的钱给我结了吗,已经好几年了。我现在实在困难。”
布莱克长叹一口气。
实际上,当年那个项目他至今一分钱也没拿到,不但如此,他更是将房子,车子,以及多年的积蓄全部赔了进去。那些政府的人,始终找来一些莫须有的毛病,来拖欠账款。打官司是绝无用处的,那可是黑掉的政府,布莱克怎能与之抗衡。
但布莱克也是个老板,他是领头的,他手下有几百号员工等着拿工资,但他一分钱也没有,一分也没有…
“比森,我的情况你是清楚的,我自己是一分钱也没有拿到的,我绝不想拖欠你们工钱这样久,但我也是无奈。”
“布莱克,你他妈的几个意思!我前年问你你是这么说的,去年问你你他妈也是这样说的,耍我呢?老子看你一天天的过得潇洒得很,还装作没有钱,你等着吃官司吧!”比森吼叫着,转身离开。
布莱克没有说什么,他知道终究是自己的错,这是躲不开的。
几年来,几乎每个月都会有工人来讨债,布莱克的回答总是一致的。他明白,这次官司之后,由于无钱偿还欠款,被法院强制执行后又将面临几个星期的牢狱——布莱克对这套流程已经太清楚不过了。
深夜,布莱克走在宁静的街道,马路上已没有了车的行进,路旁的高楼上挂着的五彩的霓虹灯也陆续熄灭,世界,是黑的……
布莱克边走边哭。那可是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他,怎么会哭?
由于房租到期,他身上已经没有足够的钱偿还房租,实际上,他已经拖欠了大半年。房东实在气愤,将他赶了出来。对,就像赶走一只牲畜。
他走到一个商店,用包里仅剩的二十元,买了小瓶白酒和一个鸭腿,走到公园,瘫睡在长椅上,开始享用晚餐。
布莱克拿出手机,给老家的儿子打了个电话。听到儿子的声音,知道他身体健康,成绩优异,也终于笑了出来。
那是他的骄傲。
布莱克啃着鸭腿,望着公园旁的华丽的小区,抿一小口白酒。笑着,笑着……
那也曾经是他的家,他的美满幸福的家。
早些年,布莱克还是当地有名的大老板。开了建筑公司,买了两套大房子和两辆车,女儿考上大学,他直接揣着十万块陪女儿到学校报到,公司开业,他一顿饭便请了将近二十万。那时是多么风光啊!
然后…直到遇到了那可恶的工程。一切都没了。他卖光了房子和车子,但哪能还清那几百号工人的工钱?
他租了一个小房子,一家人搬了进去。有人上门讨债是寻常的,几乎每天都会有。布莱克和妻子每天会出门,只留下小儿子一人在家,这怎么能放心?
记得那是在春节的前夕,讨债的人比平时多上几倍。布莱克实在担心,将心一狠,把儿子送到了郊区的朋友处,没有准备,没有道别,布莱克妻子甚至并不知晓此事,便把儿子送走了。那可时是过年,过年…他的小儿子被扔在陌生人家中整整三个月……
不久,布莱克将妻子和儿子送回了老家。
这些年,布莱克行动受限,想找个赚钱的路子,那便是不可能的。家中仅剩他的妻子一天打两份工,才能维持正常的开销。
布莱克想着,想着,竟大哭起来。哭的歇斯底里,他从未这样哭过。他对不起自己的家人。
黑暗中,没有皎洁的月光,没有清脆的鸟鸣,只有一个沧桑的男人嚎啕的哭声——那是愧疚与不甘……
天明了,布莱克从公园长椅上醒来,手里捏着吃剩的鸭腿骨头和喝尽的白酒瓶子。
微凉的清晨,公园里已经有人经过。布莱克赶紧起身,跑到公共厕所,仓促的洗了把脸。
今天,他又要跑到另一个工地,试着能否遇到个赚钱的差事,同时他也祈祷不要再碰见讨债的。
他打了个电话,是打给女儿的,要了40块钱路费。
布莱克到了。经过交谈,他看中了一个小的工程,大概四五十万。这是有关市政绿化方面的,布莱克是最拿手的。
“嘿,伙计,想要这个项目你得和负责人去谈,我给你个地址,中午12点之前他都在那里”
布莱克接过地址,便赶忙前去。这可是个好项目,他可不想再错过了。
他跑到车站,买了最近一班的车票。
这时候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法庭发来的文件。比森果真将布莱克告上了法庭。判决已经下来,法院要来抓人了。
“他妈的!”布莱克狠狠锤着大腿。这可实在是一个好项目,他是绝不想错过的。
车已经来了,布莱克管不了那么多,硬着头皮上了车。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事发生。布莱克庆幸自己赶上了时间,这个项目他是必定要拿下的
突然,车停了。
上来了两个警察。
“有一个叫布莱克的人,快出来,你不该上这辆车的,现在和我们走一趟。”
布莱克蜷缩在角落,没有出声。他可不希望这个时候被抓去。
但并没有用,警察还是发现了他,将他拉下了车。
“警察同志,求求您,你再给我两个小时,我现在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求求您,真的……”
布莱克一边被拷上手铐,一边哀求道。但这些当然是徒劳,警察哪里会听他的这些废话——他现在是罪犯 是要拉去坐牢的。
“求求您,求求您……”声音渐渐远去,消失在公路尽头。
一个月后,布莱克出狱了。项目已经被别人拿到——他当然预想得到。
他走到小商店,买了一小瓶白酒和一个鸭腿,来到公园长椅上,开始享用晚餐。
儿子打来电话。
“爸,你怎么这样长的时间都没有来过电话,你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我能出什么事,最近谈了一个小项目,挺忙的。”
“爸,你骗我…”
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通话。
“嘿,布莱克先生,真是许久没有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