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金钱、名誉和安稳的生活都不能给我们幸福,究竟什么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这是美国作家乔恩·克拉考尔在他的书《荒野生存:阿拉斯加之死》里,提出的灵魂拷问。
1992年8月,美国青年麦坎德利斯的尸体在阿拉斯加被发现,经查证,他死于饥饿。本书作者乔恩在发掘事件详情的过程中,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越来越浓厚的兴趣,于是写出了《荒野生存:阿拉斯加之死》这本书。
这本书并不是麦坎德利斯的个人传记,他更象是对这个年轻人的心灵的一次探寻之旅,在不断查找的过程中,想知道这个年轻人究竟在思考什么,找寻什么。
麦坎德利斯生于一个富裕家庭,父亲是航天工程师,运营着自己的公司。他自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并且学习成绩优异。同时,他还是个体育健将,弹得一手好钢琴,待人也彬彬有礼。
可以说,麦坎德利斯的成长轨迹,一直是白人精英的样子。
但在1990年,麦坎德利斯从埃默里大学毕业之后,没有象父母以为的那样,继续研究生的深造,而是把自己的24000美元存款全部捐给了慈善机构,并烧掉钱包里的所有现金,将自己的名字也改为“亚历山大超级流浪汉”,然后就走上了流浪之路。
象绝大多数流浪汉一样,麦坎德利斯的日记里记载着他的的大多数时间,都在挨饿受冻,露宿街头。但与众不同的是,他享受沿途的风景和自然,对身体上的苦难不以为意,并为自己能在自然中成功生存而自豪愉悦。
他只接受好心的人们馈赠的少量的物质和食物,不接受钱财。相反,他还把自己的手表等财物转送给了让他搭车的路人。他摒弃现代社会的一切,用一种近乎原始的方式融入自然。
在作者追随麦坎德利斯的脚步采访时,发现他是个非常有个人魅力的小伙子。一路上他遇到的人都很喜欢他,大家对他的评价是热情礼貌,做事认真,为人善良。
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充满热忱的大男孩,非常有教养。他有点儿理想主义,同时又非常固执,内心和每个人都有距离感。
而这个男孩却在两年多的流浪生活中,没有和家人有过一丝联系。
原来麦坎德利斯和父亲都非常固执且敏感的人。他的父亲具有超强的控制欲,而他也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孩子,这使得父子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大学之前,儿子一直在父亲的权威下生活,隐忍到了惊人的程度。
他一直把愤怒积压在心底。麦坎德利斯的父亲有两次婚姻,麦坎德利斯是第二次婚姻的孩子。他后来发现他的父亲一直以来,都和前妻藕断丝连,周旋于两个家庭之间。父亲的道德缺陷,父母伪善的生活方式,以及他们专制的有条件的爱,都让他反感。最终,他选择了用极端表现的方式反抗。
麦坎德利斯启程上路,为自己创造了一种全新的生活:做一个社会边缘人,游走于北美大陆,去寻找一种原始的,超然的生活体验。他并没有天真地以为自己前往的是一个衣食无忧的桃花源,他真正想要寻找的,是冒险、苦难和托尔斯泰式的自己我放逐。而这些,正是他在阿拉斯加日夜面对的东西。
但他必竟还只是一个荒野生存经验不足的年轻人,辨识可食用的野生浆果,狩猎野生动物,保存食物的方式,他都不是特别熟悉。凭着年轻的一腔热血固执已见,他犯了些错误并命丧于此。
麦坎德利斯的日记表明,最后两个月孤独的野外生活让他非常满意。同时他也决定回归人类文明的生活,结束这段“最后的伟大冒险”,回到那个挤满了男人和女人,那个能边喝啤酒边谈论哲学,用他的故事吸引陌生人的社会中去。他似乎已经不再强烈坚持他的自主权,不再坚持和父母分离了。也许他已经准备好原谅父母的不完美,甚至已经准备原谅自己的不完美。
两年多的自我放逐式的流浪生活,在和大自然最直接的相处中,似乎让麦坎德利斯心中的愤怒慢慢消散,他平和了许多,也准备重新接受现实生活的烟火。
可惜,运气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在最后的一段旅程中,他陷入了没有食物,也没有救援的境地。在他离世两周后,人们发现了他。
麦坎德利斯接受死亡很平静。
生命弥留之际,他为自己拍了一张照片。他站在巴士旁边,站在阿拉斯加的晴空下,面对着镜头,一手举着自己最后的笔记,一手对着镜头勇敢快乐地招手,面容十分憔悴,只剩下皮包骨头。他如此年轻,如此孤独,他的身体垮了,意志也碎了,但是从照片里,看不到他有半点后悔和自怜的模样。他微笑着用眼神告诉我们:克里斯•麦坎德利斯的内心十分平静。
从他写下了简短的遗言中也能感受到他离去时的平静:“感谢上帝,让我度过了快乐的一生,再见了,愿老天保佑所有的人。”
虽然本书的读者对麦坎德利斯事件表达了两种尖锐碰撞的观点:有些读者非常欣赏这个男孩的勇气和高尚情操;而另一些读者则强烈谴责他是一个鲁莽的傻瓜、一个怪胎和一个死于傲慢和愚蠢的自恋狂,根本不值得媒体给予他广泛关注。
但当你沉入到他的世界,你会发现,也许,麦坎德利斯不过是另一个你,在另一个时空,代你进行了一次期待已久的远行。
麦坎德利斯走进荒野并不是为了思考大自然和世界,而是为了探索自己内心某些尚未开垦的领域。他虽然失败了,但他尝试去做的精神令人钦佩。像他那样月复一月、完完全全地生活在荒野中,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而他几乎就要成功了。
在我们年轻的时候,我们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是自己该得到的东西,当我们十分渴望某样东西时,就有天经地义的权利得到它。我们都曾是一个误把激情当成智慧的毛头小子,凭借模糊不清的逻辑就去行动。
而最终的结果,区别可能仅仅是,那一丝丝的运气。
在我们日复一日过着单调的成年人生活之后,想要再唤醒年轻时的那份激情和渴望,是多么困难啊!所以长辈们再无法理解年轻人飞扬的灵魂。但我们都曾年轻过,都有过热血沸腾的时刻。将热血付诸行动的,其实都是勇敢者。
只是我们年轻的勇敢,或者更多的也需要那一丝丝运气,让我们有抽离现世的机会,也能有回归烟火的归途。
人生,本就是一场修行。我们都一直在路上。所以麦坎德利斯这次远行的前因与后果,付出与所得,也只有我们自己能给出一个合适的判断。
但是感谢上帝,在这个年轻人愤怒地生活了许多年之后,他离开时,心底应该会有遗憾和不甘,但他终于做到了平静安然。愿诸神保佑所有不羁放浪的心,和自由奔放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