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文人雅士往往自製箋紙,精緻華美,尺幅較小者,叫“箋”。箋紙用作書札,稱“信箋”;用以題咏寫詩,名爲“詩箋”。
現代的人已無詩詞雅興,寫字的筆紙都與過去不同。很多人都不知道箋爲何物,1978年出版的《現代漢語詞典》中,也沒有“詩箋”和“箋譜”的條目了。
一德老師帶禮物來,商務印書館的《箋譜雅集》。內有三册綫裝箋譜。
第一本《蘿軒變古箋譜》,刊印于明天啓六年(一六二六年),是目前存世最早的一部箋譜。因未見足本,此書一度被藝術節誤認爲清康熙年間翁嵩年所刊刻,因其號蘿軒。一九六三年,版本目錄學家徐森玉于民間發現孤本,才解開了作者身份之謎。
箋譜分上下兩册。上册卷首爲顔繼祖所撰小引,文末署“天啓丙寅嘉平月丹霞有弟顔繼祖撰幷書”,表明其刊刻時間爲一六二六年,比十竹齋的成書時間一六四四年早了十九年。經考證,箋譜由福建漳州人顔繼祖和南京刻工吳發祥合作編印。
顔繼祖在小引中轉述吳發祥雲:“我輩無趨今而畔古,亦不必是古而非今。今所有餘,雕琢期返于古。古所不足,神明總存乎人。”道出了“變古”之意乃權衡古今變化而裁量取之,可見其在箋譜發展史上承前啓後的重要意義。
第二本十竹齋箋譜,在《蘿軒變古箋譜》孤本被發現之前,這一本被認爲是我國第一部彩色套印箋譜。
共四卷,收圖三十三組二百八十三幅。明胡正言于崇禎十七年(一六四四)輯印。
胡正言,字曰從,徽州人。擅篆刻、繪畫、制墨等,曾隱居南京鶏籠山側,酷愛竹筠,嘗于寓所種竹十餘竿,遂命室名爲「十竹齋」,後成爲他從事藝術探索、精研雕刻印刷的作坊名。
無論是題材還是刻印,這一本都代表了箋譜印製技術的最高水準。其內容含歷史故事、花鳥樹石、文房清供、山水人物、銅器漢玉等,畫幅雖小,却結構嚴謹,勻稱工整,細膩而不繁瑣,明快而多變化,特別是運用象徵手法和簡明形象表達傳統歷史故事,不僅體現了明朝士大夫的審美趣味,更體現了箋譜設計所蘊藏的文化思想內涵。
李克恭所作《十竹齋箋譜叙》雲:餖版有三難,畫須大雅,又入時眸,爲此中第一義;其次則鐫忌剽輕,猶嫌疑鈍,易失本稿之神;又次則印拘成法,不悟心裁,恐損天然之韵。去其三疵,備乎衆美,而後大巧出焉。”可見,餖版技術對畫稿的題材選擇、刻工的下刀手法、施印的色彩配置都有極高要求。除餖版、拱花技藝的運用比《蘿軒變古箋譜》更爲成熟,它還增加了“撣”的手法,更豐富了墨色深淺幹濕的變化,逼近繪畫效果。其工藝之精湛,已臻絕詣,無怪乎鄭振鐸贊其“人物瀟灑出塵,水土則恬淡恬靜,蝴蝶則花彩斑斕,欲飛欲止,博古清玩,則典雅清新,若浮紙面”。
因明末戰事頻繁,它原版印數極少,彌足珍貴。一九三四年,鄭振鐸以明刊本爲底本複製,曆種種艱難,經七年終成功。從鄭氏覆刻本中彙編一百二十六幅成册,以期得以窺見原貌。
第三本,《北平箋譜》。
上世紀三十年代,喜愛中國傳統版畫藝術的魯迅和鄭振鐸聯手編輯出版。對中國箋譜藝術的傳承發揮了巨大作用。嘉慶,道光以降,西風東進,延續千年的傳統版刻技術漸被冷落,現代書寫工具的問世,也使得箋紙逐漸成爲了純粹審美的藝術品,實用功能漸被取代。爲使傳統技藝不致“消沉”,魯迅倡議“自備佳紙,向各紙鋪擇優,各印數十至一百幅……訂成一書……實不獨爲文房清玩,亦中國木刻史上之一大紀念耳”,幷聯合鄭振鐸,收集榮寶齋、淳菁閣、松華齋,靜文齋,懿文齋、清秘閣、成興齋,寶晋齋,松古齋等九大齋館箋紙藏版,精選其中三百三十二幅古今名人畫箋,彙編成《北平箋譜》,于一九三三年十二月由北京榮寶齋出版。
這套箋譜的獨特之處,是恢復了刻工留名的風氣,即在目錄中將畫家與刻家幷列署名。鄭振鐸在《仿箋雜記》中說:“刻工之好壞,是主宰著制箋的命運的。在北平箋譜箋譜裏,實在不能不把畫家和刻工幷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