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姥爷是长辈,绝对的长辈,但二姥爷也不差,两位老者算是小陈庄的绝对的说话人了。
陈默一进到大姥爷家,就大致猜出来大姥爷要干什么了,毕竟,他们都老了,有些事就不好说了。
慈善的大姥爷,苦脸的二姥爷,老实的大爷,严肃的三爷,醉酒的四爷,再加上各家各户的掌灯的,总共十几口子都聚在了大姥爷的家里。
大姥爷见陈默已到说道:“掌灯,只见各家掌灯的都点上了火把,一群人论着辈份排着队向庄子中间的那颗大银杏树走去。
白天干活,夜里掌灯论事,这是北方家族自古的规矩。
银杏树很大,大到可以把一间百十平方的宗祠遮挡的严实。
陈默还记得乐哥和大姥爷说要把大银杏树砍去卖钱时。大姥爷提着拐杖打到乐哥吐血的情形,嘴里还骂着“你咋不连祖坟也刨去卖呢!”
宗祠装饰的很古朴,看来是有些年头了,正面挂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的图像,下面就是密密麻麻的排位了,每个排位下都供着一炷香,从“虞满”一直到最下面的“陈上清”。粗略算来将近百十个。
“陈上清”那是大姥爷的名字,人还在,就不需要上香。大姥爷向上一坐,稍下首便是二姥爷。
“坐”
听得大姥爷的话,陈默自是拉着醉酒的四爷坐在右侧的一二两位。大爷,和三爷却是做到了左手的一二两位。各家掌灯的也是论辈排座,一一做了下来。
陈默做到右手第一位,这也是应该的。亦或是必须的。大姥爷只有两个儿子,自己的爷爷和这个时常醉酒的四爷。那时正值军阀混战,天下大乱,在家里饿的受不了的爷爷跑去当兵,不知死在了哪里,只留下老爹,在大姥爷和四爷的拉扯下长大,因为穷,四爷又是个光棍,到现在,大姥爷一脉也就只剩下陈默一人。至于乐哥,那算是另说的了。
“今天叫大家来,就是想把下一位族长给定了,我老了,不定还能活几天,所以,早定下也早解这个心头的疙瘩。”大姥爷见众人都已经坐定才缓缓的道:
大姥爷的话并没有引起大家的震惊,毕竟,大家早就知道,大姥爷一直坐着族长的位置,就是给陈默预备的,就算前几年陈默出事,大姥爷也是绝不放手,现在陈默回来了,让位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好,既然大家都不反对,我提议,陈默担当下一位族长。”大姥爷的话音很重,在宗祠了都有些震耳。
人老了,那压人的气势也就没了,但是那种老人的睿智与威严也就慢慢的培养起来了。
大姥爷望向二姥爷,二姥爷摇了一下头、表示自己没有异议,随后,大姥爷又转向大爷,大爷一向老实听话,只要是二姥爷不反对,他就绝不会反对。
只是现在的大爷却是有些犹豫,他见大姥爷望向他,他一会望向坐在一旁的三爷,一会望向坐在上首的二姥爷,显得很难决断。
陈默一看大爷,脑海里顿时冒出来白天在石湖街上遇到的那个黑眼圈的青年,两人长得实在太像了,陈默总觉得很熟,现在才想起来,正是大爷的独生儿子陈柳。
大爷的犹豫不决,让众人都是议论纷纷,大姥爷和二姥爷也是觉得事有不协,二姥爷眼光一怒“老大,怎么回事,表个态这么难吗?”
三爷很自在。“爹,你也别逼大哥,大哥或许心里有更好的人选呢。”
“哼”大姥爷轻哼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才道:“那个长喜,心里有什么话就直接睡衣,莫要吞吞吐吐的。”
“那个大叔,长喜我就说了。”大爷见大姥爷这样说,也是下定了决心。
老实人说话总是有些不完整,很难一口气就表述完整。
还未待大爷说完,三爷却是插了一个话头。
“大哥,我那大侄子怎么没来,是不是又跑去溜冰去了,太爱溜冰不是什么好事,是病,得治。”
此话一出,一直沉默的陈默恍然大悟,只是没有说什么,毕竟在这一群人中,自己的辈份最小,最好不要乱插话好,全有大姥爷来安排。
大爷听的三爷这话,原本就发红的脸涨的更是通红,眼角竟有两滴浊泪落下。搞得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老人流泪,这是大大的不敬。
陈默见大爷流泪,终是于心不忍道:“大爷,柳叔喜欢溜冰也不是什么大病,持之以恒,很快就能治好的。”
陈默的话一出,大爷就好像是找到了救星,他老来得子,就陈柳这一颗独苗,自是千宠百爱,却也酿就了陈柳一身的毛病。
“小默呀,你话当真,你要知道大爷我就这一个儿子。”
“大爷,当真。”陈默报已坚定的目光。
“好,我信你。”大爷脸色一变,有道:“大叔,老爹,其实我并无异议。”
三爷见自己大哥这样说,脸色一变,连忙喊“大哥,你莫忘了……”
“闭嘴,老三”其实火气最大的不是恶人,而是老实人,尤其是被逼急的老实人,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说的就是老实人。
其实在宗祠里的人都知道,大爷和陈默的一番对话,肯定暗含一桩交易在其中,只是大家都知道一个真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除非那个人野心极大。
大爷的表态基本也就肯定了族长之位,大姥爷甚至没有让三爷表态,就直接宣布了陈默是自己百年之后的接继者,下面各家的掌灯也都没有异议,这样就算是定下来了。
随后就是刻牌了,就是提前给自己立一个牌位,摆放在大姥爷牌位的后面,然后就是陈默的表态,表示自己一定倾尽全力,带领陈氏宗族走向美好明天,各家掌灯也是表示自己一定追随族长云云……
事关宗族大事,人们总是严肃的,不多话,不多事,严格依照规矩来。等一切都搞定,已是半夜三更了。
“小默,这是族谱,你收好,等你什么时候将自己的名字写进去的时候,你就带着这本族谱去我们的老家……”陈默捧着一个木箱往回走,箱子中是一本黄铜包皮的厚厚的桑纸书。只是被牢牢的锁住,中间有一个小孔,应该是钥匙孔,陈默想起八年前大姥爷给自己的那个铜质卷轴,跟这个钥匙孔很是相配。
到家以后,陈默脸色变了,大门四开,家里的东西被翻得七零八落,显然是遭了贼了,陈默猛的想起,他跑进卧室,果然,包里的两万块钱和那铜质的小卷轴都不见了。
等他再出来,陈胜虎已经坐在一旁了,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是陈柳。”
“我知道,他的气味很重,你也不帮我拦一下。”
“他刚溜完冰,手里提着刀,所以就放他走了。”
陈胜虎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碟猪头肉,两瓶啤酒。摆在桌上,钢牙一磕,打开啤酒递了一瓶给陈默。
陈胜虎大闷了一口道:“默哥,别怪我。有些事我阻挡不了。”
“没事,他们都怎么样。”
“我也不太清楚,你和乐哥出事以后,哲子就回来把他老娘悄悄的带走,再无音讯,手机号都换了,冰川连家都没回,就直接消失了。”
“莉姐,老妹呢?”陈默也是喝了一大口,又问:
“老妹跟人去了南方,具体在哪里不清楚,应该还可以联系的到,不过,我没敢联系。现在只有莉姐还在公司里死死撑着。”
陈胜虎低头看了一眼陈默又道:“我劝过莉姐,但是他不听,他说要等乐哥回来,听乐哥的吩咐。”
“小旭的腿是怎么回事?”
“这我也不清楚,你和乐哥出事后,我和小旭连夜潜回来,想要把小旭父亲和我两个老哥带走,但是他们都不愿意走,小旭也被他老爹硬留了下来,只有我自己跑去南方修路去了。
等我再次回来的时候,小旭已经坐在了轮椅上了,还说了个媳妇,只是我总感觉小旭有事,但他就是不说。”陈胜虎挠着头道:
“她呢?”
“谁?师傅?她和冰川一样,直接就消失了,一点踪迹都没有,莉姐花了很大的气力都没有找到,像凭空蒸发一般。”
陈默没有再问,几口间就把手中的啤酒喝的一干二净。
陈胜虎踌躇了一下,也是将瓶中的酒喝完,红着脸道:“默哥,我想安稳的过些日子。现在政策这么好,我在南乡也带出来了一个工程队,一年随便干一些,就足够我们兄弟三人吃的了。”
“我知道,我也想安稳的过日子,所以我没有去找你!”
“谢默哥了,只是我还要求你帮我一下。”说着他将一个小塑料袋扔在了桌上,里面装着一些白色的粉末。”
陈默很吃惊,他打开袋子,捻了一点放在舌头上,尝了一下。又连忙漱口。“白娘子,三级货色,那来的。”然后就将那白色粉末倒进了洗手间,用大水冲走。
“我在我大哥身上发现的。本来我打算过年才回来的,只是这几个月发现家里大哥他们用钱很快,我以为他们迷上了赌博,所以回来看看。那知是这个东西。”
“不光这些,还有这个!”陈胜虎又掏出一个纸片递给陈默。是一张简单的手绘地图,画的是及其的简陋,只有三个地方,一个用黑笔画的银行,被用红笔打上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一道蓝线弯弯曲曲的从银行引出,直指学校后面的小巷子,巷子里也画了一个方块,是辆车。
“画的太垃圾,还没有我画的一半好。”陈默笑笑道:“别和我说是你两个哥画的,他们没有这么大的头脑。”
陈胜虎,压低了声音:“陈柳,是陈柳给我哥的,包括那些白娘子。这几天我一直在查是谁让我哥他们玩白娘子的,今天下午时候在路边小店打牌时陈柳和我大哥换了鞋,这些全是从那鞋子里发现的。”
“你哥他们呢!”陈默计较了一番,问道:
“都玩了白娘子,睡了!”
“那就把这先放回去,看死了他们,一旦发现他们想动手,立刻招呼我!我自有计较。”陈默很平静。
陈胜虎见陈默如此平静,眼睛就突然红了,他跟陈默混了好几年,知道陈默一般不动手,动手就是把人往死里整。而他越平静,越是有事。
“默哥,他们是我亲哥,我不想他们进去,更不想他们有什么不测。这次事一解决,我就带他们去南方,我把他们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绝不会有第二次。”
“我会搞定他们,至于他们后面怎么办,你自己决定。”陈默莫名的感到心痛。
“谢默哥了。”
“嗯,你先回去,记得搞辆车,有用。”
“嗯。”
家里没有电话,这让陈默很是气恼,同时又有些欣慰。毕竟,他曾经是他的兄弟。
这一夜,陈默没有睡,他要先去找个人。那个猥琐的乔老头,他觉的这事和他说比较合适,石叔,还是暂时不告诉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