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黄昏老三届
谢琳
（二十二）群策群力
又是一个缠绵的拥抱。只是其中有一个晶莹的白首。每一缕银发都散发出浓浓的悲伤。
是的，是杜鹃妈妈和林风。他们二十多年不见了。缘起于龙潭旅社的那一个偶遇，让天各一方的母女相认，林风费尽了心机。可是造化弄人，云儿的一个执念让作为母亲的杜鹃不得不重返栖霞。只不过是让云儿无解的宿命变成漫长而孤独的修行……
杜鹃舍不得云儿，却又舍不得林风，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怪不了他……这二十年林风又何尝好受呢？是云儿的心里有一座山，她自己搬不开，其他任何人也搬不开，这二十年的修行不易啊！现在云开雾散了吗？哦！是的。可怜的孩子，她真的挺过来了……
杜鹃伏在林风怀里久久地哭泣，云儿忍不住也伏在他们身上，这一哭，她们会轻松一些……
栖霞区干休所在古镇之南，依山临湖环境绝佳，且没有围墙的禁锢。杜鹃住在院子前面小招待所的东首。她一个人不需要院里的小楼，就选择了招待所的平房。房前的场院里一棵茂盛的丹桂正在吐蕊，紫藤架下原色的木椅上宾主正在叙话……
刚刚，林风已不容置辩地提出，请杜鹃妈妈回扬州养老。组织关系也无须变动，因为回去完全可以和云儿住在一起。栖霞也可以不时来小住，这是一个梦绕魂牵的地方，这里还有云儿的父亲郝天鹏……
杜鹃微微地点头，她知道是时候了，她可以回扬州与女儿相守了。
云儿惊喜地喊出声：“妈！此次就和我回去吗？”
杜鹃伸出手抚摸着云儿圆润的面庞，又看了看旁边丰腴的许静和蓦然，便知道云儿的生活已步入正常。那一丝执念已化作亲情，还有好朋友环绕左右，唉！这个孩子非得折磨自己二十年吗？
杜鹃悠悠地说：“我听你和风儿的，此次就和你们回去……”
林风和云儿相视一笑，此行的结果真是太好了！
“可是父亲呢？要不要和父亲说一声？”
云儿不由得问。
杜鹃微笑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湖畔。大家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飘逸的僧人正伫立在湖边。青色的僧袍被秋风拂起，须发依稀可见……
“是父亲！”云儿不由得喊出声。
“噢，别动，让他看看你。”杜鹃轻声说。
大家也静静地看着那个僧人，他的脸上有慈祥的笑容……然后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僧人慢慢淡去，像风中的一缕轻烟无影无踪了。
“他走了。他已经嘱咐我和你们回去……”杜鹃喃喃地说。
大家惊呆了，都是亲眼所见……
云儿耳边不由得又响起了此前刘玖儿的那句话：“能见着。你父亲隆相大法师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哦，父亲，你这么神奇的吗！
此刻，林风和云儿的心里分外宁静，像暴风雨之后的大海，无比温柔和充满了希望。他们几乎是故意地忽略了下一个游览的安排：登栖霞山看红叶。
原来的那一份怀旧，其实就是一个思念。有些事物是无法复制的，再也不会有二十年前的一路风景，再也不会有二十年前的漫山红叶，那沁人心脾的山风，那五彩斑斓的光线……
许静和蓦然一路而来的所见所闻，已经是无比的震撼，沈辰的故事和他的礼品，刘玖儿的惊鸿一瞥和她的拥抱，鹤发童颜的杜鹃和湖畔僧影……她们只觉得世界上很多人和很多事是她们没有见识过的，哦，世界真的很大！而眼前的山光水色已经让她们沉醉……
杜鹃慈祥地端详着眼前的几个已经不年轻的后辈，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人生苦短，又能有几分精彩……
“你们还要去爬山吗？”杜鹃悄悄问云儿。
云儿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林风，又看了看懵懵懂懂的许静和蓦然，轻轻地回答：“估计是不会去了。对于我来说，记忆中的那一次感受不可能再有，是我没想清楚。而栖霞古寺也不用去了，因为已见到了父亲……嗯，如果他们还想上山，我在家陪你。”
“他们也不会去了，我看得出……唔，咱们晚上包顿饺子，然后好好休息，明天回扬州，好吗？”
“风儿南京的朋友可能还有些安排，我问一问他……”云儿回答。
林风其实已来到身后，接口说道：
“我都听到了。就按干妈说的安排，南京那边打个电话说明情况就可以了，以后想聚聚也容易。而干妈这个地方简直是世外桃源，我们以后一定要来度假的。人生的幸福不就是如此吗？”
一阵掌声响起，原来许静和蓦然也走到了近前。林风的这个设想简直把她俩乐坏了！真有这种可能吗？想想都开心……
傍晚时分，食堂小师傅送来了饺子皮和馅料，有韭菜肉馅和大白菜肉馅。大家七手八脚包饺子，这一种温馨让每一个人几乎想落泪……
晚饭后在湖边徜徉。只见碧波闪烁，星汉灿烂，远山如黛，树影婆娑，真是宛若仙境……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驶上归程。
昨晚林风就和沈辰通了电话，说明了情况后趁便还邀请他以后到栖霞度假，那个小招待所本来就具备这个功能。而且，没有过度开发的原生态环境，更具有大自然的魅力。电话里沈辰“嘻嘻”地笑着，说了声：“我等着！”
刚过了长江大桥，林风的手机响起，接听后却是表妹小勤的电话。
小勤劈口就问：“你在哪里？”
“去了南京，现在返扬途中。”
“哦，还好。到扬州后立刻到我这儿来！噢，御膳坊。立刻！”
听到小表妹很急的语气，林风也就啥都不问，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回到扬州把两拨人各自送到位，林风直接把车开到御膳坊大酒店。小勤已在门口等候。乘电梯到了四楼进了一个小办公室。小勤关上门招呼林风坐在一组沙发的一边。吁了口气，开始说话：
“遇到一件急事，也是难事，让我慢慢告诉你。你先听着……说的就是这个饭店御膳坊，当初我姨侄筹借资金加上银行贷款开下来的。我们也帮了不少忙。企业注册的时候我也是股东之一。现在姨侄准备移民澳大利亚，这一个饭店必须转让。理论上，营业执照上变更一下法人就可以延续，资金的问题可以从容介决。现在的问题是志平是体制内的官员，我们不适宜经商……”
“其他的股东呢？”
“并没有其他股东。”
“那么现在增加合适的股东，然后变更法人，应该也可以吧……”林风说。
“现在情况有点复杂，某方面提议由他们重组这个公司。确实是因为这个饭店很挣钱，一些人有了想法。但让出去也是不甘心的。”小勤指出。
“某方面？被惦记上确实是麻烦事！”
林风知道，很多的时候胳膊拧不过大腿。但小勤说了不甘心，自己听了也不甘心呢！便开口说：
“意思我明白了。只是不知道我能帮上什么忙？我会尽力的。”
“店里的法律顾问说，如果咱们公司增添了一定数量的股东，让某方面不容易下手。最好再以一定的名目和一些有实力的社会组织挂上钩，相当于有些后盾。情况就会有所不同。”小勤说出了问题的关键，然后期待地看着林风。
“哦，这样呀。那我帮你说全了，股东还必须是信得过的人，还必须能够一条心。还有那个法人也必须靠谱，能上得台面。是吧？”林风确实明白了。
小勤开心地笑起来，“你这脑瓜子真好，我还担心一下说不明白呢！”
“那你让我想一想，先告诉我需要多少资金吧，虽然做手续只是个形式，以后公司的运转却离不了真金白银。”
林风冥思苦想起来。
“我跟你说老实话，我这边并没有合适的股东人选。我自个儿资金实力也有限。好在当初这栋楼买得便宜……原来的注册资金包括这栋楼总共180万，律师说最好超过五个股东，咱们假设六个股东，我算一个，出资30万，其他需寻找五个股东，难度是不是很大？”
林风在微笑，他心里突然有了想法，而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而且方方面面都能衔接上，嗯，再想想，真的可以呀！
“那好，先来说说增设股东的初步设想，先说你认识的，郝云儿，秦琴……”
“对！对！对！这两个人当然是好的。”
小勤连连点头。
“我就说全了吧，我的三个好姐妹，除了郝云儿，还有灯火商贸公司的许静和三人行美体会所的蓦然，她们三个实际上已经整合到一起了。加上秦琴和你就是五个人了，再寻一个也不能马虎，可靠是第一位的。如果一时找不到，就让秦琴占两股。他们的人品我是有把握的。”
“嗨！我真服你了，再好不过！继续讲，请继续讲！”小勤喜形于色。
“社会组织现成有一个武术协会，会长副会长都是好朋友。郝云儿和店里贺小玉都是扬州武术界的杰出人物。可以在武术协会的会员单位和协作单位上动动脑筋。比如与武术协会签个协议，适当赞助他们的某些活动……可以吗？”
“可以！可以！还有呢？”小勤忍不住笑。
“还有你就想不到吗？那个杨义难道不是你家亲戚？”
“杨义？真没想到他。是嫂嫂那边的亲戚，我们联系少，他是什么情况呢？”
“哈！这是一个更合适的。他是市商业局烹饪协会秘书长。只要把咱们饭店挂到他那儿，比如烹饪协会培训示范基地，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林风愈觉得很合理。
“杨义的情况我还真不知道，那要找嫂嫂联系他吗？哥嫂可在美国呢。”
“不用，不用。杨义我挺熟的，我曾被市商业局借用过两年，与他处得不错，他与你家的关系还是他告诉我的。再说了，烹饪协会的会长是副局长荃生，我也熟悉，那是个性情中人，找他也准成！”
林风一五一十地告诉小勤。
“太好了！这一下我就笃定了，大哥，你人脉怎么这么好！”小勤乐不可支。
“我人好呗！”林风不忘自我吹捧一下！
“好！允许你得瑟一次。因为你确实有功……事不宜迟，请你就着手去办。余下的所有手续我来搞定。预祝我们成功！”……
林风随即来到灯火商贸公司，三姐妹都在。云儿是在家中不放心又赶来的，因为途中林风接了个电话，好像是有什么大事。
林风把情况告诉大家，也说出了自己的建议。因为这一家餐饮企业，地段和基础都相当不错，有很好的前景！
云儿先点了点头，这不奇怪，因为她对林风的支持是无条件的。
许静“哼哼”地笑了笑，对林风说：“请回避一下，我们要商量呢！”
“别……”云儿刚想反对，许静瞪她一眼，“这次请听我的！”随手把手边的万宝路扔给林风。
林风笑笑，下了楼。
不一会手机响了。许静说：“上来吧！”
大家再次坐好。许静难得地一本正经。她显得有点激动，郑重地说：
“谢谢风哥给我们这个机会，这个事业是比较大的事业了，可以让我们活得更好！这种好事还要背着风哥商量吗？风哥一定在心里骂我了！……因为我们要做一个决议，而且你必须服从！”
“只要你们好，我无所谓的。”林风表态。
“那行！”许静继续说：“不是准备六股吗？我们既参加了就得控股，我们准备认四股。前题是风哥必须确认为一个股东，股金统一从我们商贸公司出。不是不相信风哥的表妹，还有秦琴，因为她们还有丈夫家庭，不像我们，唉！……如果风哥同意了，我们的商讨继续进行。”
许静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林风。
林风心里很纠结，姐妹们的情意他是知道的，可是总归是不妥当的。但是如果不应允，姐妹们这一关过不去。就应允了吧，就当替她们存着这笔钱。
林风抬起头来，“我答应你们。”
掌声响起。许静继续说：
“现在可以算是第一次股东会了。实到股东人数四人，占比67%。我提议云儿担任董事长和法人，她是三姐妹的老大，又是扬州的名人，在军分区也不是正编，这个位置非她莫属了。提议小勤担任总经理，她本就一直是那里的管理者。提议贺小玉担任大堂经理，她机灵能干又是云儿的徒弟，自然可以得心应手。发言完毕。”
鼓掌通过。
蓦然举手发言，她慢条斯理地说：
“如果需要保安，我建议聘请三林组建。另一个问题，地下室的歌厅会有些鱼龙混杂，通宵营业也很难管理，我建议承包出去，让别人经营，但必须是可靠的人，做事得有分寸，能够把控。”
林风率先鼓起掌来。他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立刻想到了石塔的刘强。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该云儿说些什么了。她憨憨地一笑，“董事长本该风儿当的，估计他不肯，估计秦琴那里一时也不肯放他走，我就替风儿当一阵。他当然放心我的……饭店的名称我想改一改，我觉得改成茉莉花大酒店比较接地气，雅俗共赏……我们的事业越来越好了，真开心！想到还可以去栖霞度假，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大家都笑起来，许静和蓦然一句接一句嚷起来：
“云儿的心还在栖霞呢！”
“我也想去度假！”
“董事长上任得请我们吃一顿！”
“风哥还是偏心耶，亲姐当董事长了就乖巧了……”
林风拍拍手站起来，“谢谢大家信任我，很高兴和大家在人生的道路上继续共同努力。眼下还有不少事我要去落实，得先走一步了。”他的眼光扫过三姐妹，三姐妹的目光里有兴奋，有信赖，有憧憬……
已经到了午饭点，林风把车开到石塔桥下。惠子见了他连连招手，也不用问，一会儿端上一碗手擀青菜面，她知道林风爱吃这种面。然后又上了一盘酱牛肉，边笑着说：“凤凰桥牛肉店刚送来的，你尝尝看。”
店里生意不错，门口阳蓬下又增加了两张方桌，还增加了一个熟食货柜。
结账时惠子坚决不肯收费。只是说：“林哥要是真看得起我们，以后常来吃碗手擀面，咱们也见见……这碗面我还请不起吗……”
林风想着那盘牛肉，惠子得下多少碗面才能挣到啊。很有些过意不去。
惠子忽然笑起来，“那你就帮我做件事，帮我起个店名，人家都说该有个店名。”
林风怔住了，一时哪里选得好店名，不免抬起头来思索。太阳正在头顶，店铺北面紧挨着的三棵大杨树分外高大，繁茂的枝叶连成一片，像巨大的顶蓬。阳光在树叶的间隙穿过，洒在地面像闪烁的星星……
“哦，有了！就叫三棵树面铺好么？”
“三棵树！真好！简直太好了”……
林风挥挥手走了。他见到惠子的经营挺不错，也有了一份放心。否则，马上开业的茉莉花大酒店总能给她们一点机会。能够有条件帮到别人，那种感觉还是很好的哦……
到了厂里，秦琴笑吟吟地问：“玩得开心吧？”
“自然开心呀！现在却有一件急事和你商量……”
“说吧！”
林风原原本本说了起来，包括刚才三姐妹的提议。
秦琴听完以后，脸上是一阵欣喜。她并不掩饰自己的激动，开口说：
“这是我想都想不到的好事，我原本就羡慕你那三姐妹的商贸公司，能与情投意合的人一起工作，伴随着开心和快乐，我甚至嫉妒她们……你给我这个机会，我太感谢你了。只是，你不会离开厂里吧？”
“当然不会。我又不是厨师……”
“哈！林经理，是我命好，能够遇到你！”
……
然后是打电话。先是武术协会的田大龙和白海棠，然后是烹饪协会的杨义。自然是十分顺利，互惠互利的事情，又是朋友的拜托。约定了第二天一早请他们派人去御膳坊签有关协议，饭店的法律顾问会协助完成操作……
石塔的刘强那儿，林风决定要当面商量，因为他要最后把一下关。
到了城中村的那个宿舍楼，住户们已入住了不少，十间门面房除了两间暂用着的，也都已经售出。刘强、李会计和大李都在。这么长时间，刘强的事业磕磕绊绊，李会计依然没有离开他，这个女人也是一个有情义的女人……
刘强听了林风的来意，只是十分惊㤞，他不相信是真的。反复验证以后，解嘲地说：“唉！我这个落寞之人，你能信我？而且那个歌厅的档次，我似乎也欠点资格。不过……”
“怎么？想拒绝？”
“不是，不是，你觉得我行？”刘强小心地问。
“我只要你两点承诺：正派和诚信。怎么做生意是你的事，不可违法，不可贪婪，要维护企业的声誉。如果觉得能做到，处理完这边的事即到原来的御膳坊大酒店签订承包协议。承包金额我去查看一下历年的业务记录，一定不会让你吃亏……”
“你的要求，我们能够做到！请你相信我们！”李会计还是像早先那样，胸脯一挺高声回答。
太阳已经西斜。刘强一兴奋就会手舞足蹈，他努力地镇定自己，对林风说：“你难得过来，我请你吃个晚饭，老地方八怪酒家，我让他们做个粉蒸肉，你喜欢的。”
林风知道走不脱，也就应允了。
“茶都没泡呢！”一边的李会计喊起来。
“我去拿龙井。”刘强跑出去。
大李却把林风扯到一边，悄声问：“大酒店的后厨要杂工的吧？有没有员工宿舍……”
林风便知道他想着小码头上的周嫂母女俩了。对弱者的同情和维护，或者还有一点说不清的牵挂……总是一份善心。
林风回答：“应该可以安排的，放心！”
大李有点不好意思，假作咳嗽别过头去……
（第22节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