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全村人都在说一个大新闻:
铁匠从河里捞了个月亮娃回来。
到底怎么回事?
大前天,大嘴嫂说:“妈呀,一大早我扫门口,就看见铁匠怀里抱了个啥从这儿过去了。没想到是个娃!”
五婶说:“我听五队的人说,是铁匠从河里捞的。”
马脸大妈问:“河里咋捞的?”
五婶说:“铁匠早上起来,看见河面漂着个篮子,他就觉得不对劲。等近了,听到娃哭,就捞了上来。”
二妈说:“说是个女娃,抱回去他老婆不要,叫他放回河里去。”
铁匠今年六十多了,年轻时打过几年铁,后来和他老婆子在河中间的滩上开了十几亩荒地,种玉米种油菜籽。虽然和我们村的滩地只有一水之隔,站在河这边就把河滩的庄稼望地一清二楚,但河水深没法过,得从大桥绕过去,所以种个地颇费工夫。后来老两口干脆在河滩搭了个茅庵,长年住在地里了。这两年有了孙子,老婆子回家带孙子,留老汉一个人在河滩务庄稼。已经很久没在村里看见铁匠了,大家都快把他忘了。
“抱回来谁养?两个儿肯定不要,自家的娃都养不过来呢。”大嘴嫂撇了撇嘴。
大家都说要是个男娃还好,卖了还有人要,女娃没人要。铁匠的背弓得厉害,这几年在河滩种地太劳累,人看上去像八十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他哪天死了,这女娃咋办?
“还不如不要捞,让别人捞了去还好。”菊娃婶叹息道。
“看你说的,那会儿听到娃哭,看到娃那么可怜,搁谁都不忍心。哪想那么多!”二妈也叹息。
半晌没人说话。四队黑熊大伯走过来,大嘴嫂连忙问:
“你见河里捞的娃没?”
“咋没见!都去看了。还不到二十天的月亮娃,铁匠老婆给喝了点羊奶。”黑熊大伯说着,摇头走了。
“娃已经抱回来了,没法再送回去了。”菊娃婶一边说,一边回她的家了。
今天吃完早饭,大家又聚在一起说这个事。
东邻阿婆从她家门口的小菜园子里拔了一把葱,葱根还带着湿湿的泥。她的手指上也站着泥。阿婆一对小脚晃悠悠地过来,朝东望望,又朝西望望,走到跟前压低声音说:
“我听五队座娃老婆说,铁匠两个儿都不要,他老婆想把这个女娃和孙子一起带,铁匠两个儿媳妇气得骂了婆婆一顿。铁匠老婆再不敢提了。铁匠这几天也没法去河滩了,这一年怕都没法去了。”
“那河滩的地咋办?把庄稼都荒了?铁匠也真是多管闲事,本来他榆木疙瘩惹人厌,现在又添个娃,弄得家里没人见得他!图个啥!”大嘴嫂的嘴角噗噗溅着白沫,她好像不结巴了。
马脸大妈把脸拉得好长,半晌才说:“这会儿说啥都没用,一个活娃总不能再丢到河里去!”
来了个卖黄瓜洋柿子的,大家围了上去,挑捡柿子。买完各回各的家了。又到了做晌午饭的时候。
下午铁匠抱娃去医疗站打防疫针,大家问给娃取啥名,他说叫拾河,还能叫啥,从河里捞上来的嘛。那娃管你叫啥?铁匠叹口气,半晌道:“叫啥都行,活在世上不就是人哄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