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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一个燥热的夏天，从家里翻出来了一本缺了皮的破破的小书，黄黄的纸张上那些很多不认识的字似乎在召唤着另外一个世界。
那个名字印象深刻到现在依然能想起来那年夏天的繁星，以及后半段的酷暑在回忆里都带了凉爽，现在回忆起来应该是贪凉坐在家里的洋灰缸上的原因。
肯定不是因为那个名字是冷。清。秋。
那本书叫《金粉世家》。
这可能就是与文学世界的“处女碰”，还记得那时爸爸的调侃“字你都认识么”，然后爸爸教会了查字典。
幼年时期看不懂故事的发展结构，看不懂男男女女的爱恨情仇。印象里最深刻的是冷清秋清淡如雪的性子和金燕西热情似火的追逐，以及那场大火，想象过无数次这个场景，一个曾经美丽的年轻姑娘，被折磨的生无可恋，抱着稚子，一把火烧了所有的过去和曾经，这是何等的绝望。
长大后再读，感叹这个故事的同时，与童年记忆重合的是无论结局怎样，这个故事是美的。
美在金燕西的翩翩公子少年郎，美在冷清秋的恬静雅致碧玉女。美在热烈浪漫的邂逅，也美在茫茫一片的陌路。美在少男少女纯洁浪漫的真挚相处，也美在歌舞场上瞬间倾塌的世家家族。
冷清秋人如其名，名字应该是来自“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气质清淡，想象起来应该是娉娉婷婷，如花，那花也是一朵丁香，如同戴望舒的《雨巷》，寂寥的雨巷，结着一层愁怨的姑娘。
金燕西也是如此。如同一只燕子，春去秋来，南北轮转。金华，字燕西，燕是金家鸟字辈，燕西一有劳燕分飞，各奔东西之意，也有燕子本应南北飞翔，往西是与过往生活彻底抛弃之意吧。
他们的爱情，开始的轰轰烈烈，结束的也依然是声势浩大。燕西对清秋是惊鸿一瞥，一见钟情，而清秋对燕西则是慢慢陷入，百转千回。
他们情深意浓的爱恋，在爱恋的高潮时期携手进入婚姻的殿堂。然而婚后二人性格的差异，家世的悬殊，带来的影响是不可磨灭的。大宅门里的口舌是非、利害关系，甚至是一些可笑的误会，让本就心性孤高的清秋不堪重负，二人之间的隔阂日益加深。
那么，金燕西真爱过冷清秋么？
两人最开始的追求，金燕西下了大力气。为了找到她的住所，动用了各种关系，因为她喜欢诗歌，他为她举办诗社。为她庆生，送老珍贵珠宝，带她到西山赏月，月光淡淡，情浓如酒。
然而依然觉得金燕西并没有真爱过冷清秋。
他对清秋的追求，更多是因为在桃红柳绿中晃花了眼，突然看到一支清零的丁香，闪着晨露一般的清亮，出尘若仙，自然兴（性）致大涨，俗称“见色起意”。追求时期的万般迁就、百种花样，更像是“闲着也是闲着”以及“莺莺燕燕无聊”，富贵公子换个生活节奏而已。
要不然怎么会在清秋一般火走了之后连登报找人都不肯？怎么会在说到与清秋的爱情结晶的时候说“我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这种话？怎么会在有人说见到了清秋时候说“死了倒是好了，我还可以出安葬费”？
自始至终，燕西真爱的只有自己。他抛弃白秀珠在先，伤害冷清秋在后，又试图追回秀珠。他的爱，如四季百花，开的极为短暂，热闹过了，也就罢了。在他眼里，应该是此花落了，还有新的一朵吧，他热爱的只有自己的感受。
清秋在最后给燕西的信中是这样描述二人之间最终的相处形势的：“在君势如仇敌，在秋形同牢囚”。
燕西完美的诠释了张爱玲的这句名言：“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张爱玲
对清秋来说，更像是毛姆的那句话：“人类需要爱情来弥补自己心灵的空缺，而我的空缺是不规则的锯齿，没有人能填满它。”她从素雅校裙到华贵旗袍，最终走向黑纱轻衣，一把大火埋葬了过去，也烧铸出了一个新的清秋。
《金粉世家》被称为“民国红楼梦”。小说的作者张恨水，是鸳鸯蝴蝶派代表，在五四时代背景下，鸳鸯蝴蝶派的哀情体系一直被诟病为脱离时事，但实际上《金粉世家》即使放在今天也是有其现实意义的，它讨论的是门当户对，这个门当户对不仅仅是物质，还有精神，在男女双方的爱情和婚姻中到底起了什么作用。（当然喽，张恨水从故事架构、写作思路甚至人物结局和性格都有借鉴曹雪芹先生。）
繁华尽去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故事的结尾，人自飘零，如鸟兽散。张恨水在结尾感叹：这样说来，千古情场得失，究竟是男子之过呢？还是女子之过呢？
然而是过是错，都是曾经。爱恨情仇，一别终了罢了。
（本文因2003版电视剧《金粉世家》导演李大为先生去世而起。这部剧改编的较多，然剧中演员正当好年华，是真美。本文图全部来自此版电视剧，致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