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直,落日长河圆。
落日紧贴地平线,广袤无垠的大漠暗沉中透着一层金红,托着日头的金沙大漠浪头似凝固了,像是一片沉睡的无垠之海,永无尽头,戈壁金滩上,驼铃阵阵,响彻远方,一列慢悠悠地驼群停了下来。
“此时已日落西山?我们今晚的着落地,在何方?”一个少女甜美清脆的声音响起。
“塔利沙边境的金狮城离这里还很远,到那都要半夜了,我看大伙都累了,还是明日一早再行,先在此扎营吧。”领头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回答她,决定后,又转头用越西语传达给身后的同伴,一帮人颔首表示赞同。
少女骑在骆驼上瞭望沙漠,这里……与她想象中的一样,来之前就听月华叔叔描述过,果然,这里就像描述中的撒哈拉沙漠那样浩瀚无垠,波澜壮阔……
月华,一提到这两字,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的浮现那张风华绝代的面容……
一阵风沙刮过,吹得少女的眼眸睁不开来,眼泪直流。忽然想起那些在大漠蒙面、包头的人,才深感那都是误会,蒙面包头不是为了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是谁,而是风沙太大,骄阳猛烈,不把脸武装起来,沙漠旅人如何活?
少女利落的跳下骆驼背,吃力牵着骆驼,有序的跟着商旅队伍走向扎营地……
原来这支二三十人的队伍是经常游历在黄沙大漠中的沙漠民族漠西商旅。这队商旅三三两两的开始扎帐篷,他们生着火,取下挂在骆驼行囊中的食材,动手开始做晚餐,一大波人开始忙碌起来,生火的烟袅袅生起,洋洋洒洒的飘向落日余晖中的天空。
“娅辛,我来帮你吧。”
“呃……不用了,不用了,椿姐姐我弄好叫你就行。”叫娅辛的十岁女童,是大胡子首领勒西南的独身女,单纯的漠西女孩。娅辛连忙摆手,这可是她长那么大见过最美丽的姐姐,水灵灵的,真正的是明眸皓齿,那双娇嫩的柔夷一瞧便知,定是从小养尊处优养出来的,她怎么好意思让她帮忙。
“哦……那好吧”
少女尴尬的应了声,很远就看到娅辛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生火做饭,就想过来问问有什么需不需要帮忙的 没想到没她什么事,她只好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走开了。
她看上去十四五岁含苞待放的年纪,娇小匀称,一张汉人的脸却穿着漠西族的民族服饰。她来到骆驼身边取下一把胡琴,走到离帐篷百步外的沙丘上,手一掷,“嗖”的一声,剑不脱鞘稳稳当当就插进沙丘里,位置就在她伸手能够到的地方,方安心躺下。她看着晕黄天空发起了呆,又过了一会儿,觉得百无聊赖,盘腿坐起,怀抱“胡琴”,素白纤指拨动了两下,琴立马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沙丘里长着一丛碧绿碧绿的草,两三朵小小洁白的花开放着,衬托着那柄不俗的剑和少女柔美的脸庞,画面格外动人。
调试了两下琴弦开始弹奏起来,前奏的旋律美妙动人,她清脆婉转的嗓音响起。
“在我的梦里,
我感受到你的光芒。
萤火虫,在月光里,如闪烁的繁星。
还记得吗?
在那一天,我迷恋上了你。
亲爱的,请不要伤害我的心。
抓紧我的手,靠近我的心,
成为我爱人。
不要放开我的手,闭上你的眼睛,
你将会看到有道彩虹,连接你我的心。
当我醒来,看到你的脸,爱再次绽放。”
唱的是什么歌……好特别……闻所未闻……这种感觉放若春日的花开得缤纷烂漫,又如盛夏烟火的夜晚璀璨绚烂,用词、曲风也不是传统的曲式,新颖而独特,直白又浪漫。
青色布衣的少年在沙丘的另一边静静的躺着,他在这已经躺了好久……直到听到这首歌响起,他才知道有人来了……他全神贯注的听着,只觉得格外好听仿若天籁。
“你唱的歌很好听,叫什么名字?”
琴声戛然而止,少女惊恐,四处张望,是谁在说话?!这里还有别人?
一颗脑袋缓缓从沙丘的一边升起,原来不止她一人,有人在沙丘另一端的斜坡下,那里刚好是她的盲点。
“真吓人……”她拍着胸脯。
他轻笑起来,声音很好听,打趣的说“我又不是鬼,有什么好吓的。”
风沙吹斜了她的头发,落日黄昏中她眯起眼逆光看向他,他从斜坡上起来,起身一刹那,身姿挺拔俊秀,仙风道骨,迎风而立也这样望着她,正好对着光有些刺眼。
他长得可真好看!她揉了揉眼睛。
眼前这个人一身汉人的青色布衣,长身玉立,气质高华……原来这世间,还真有如仙人一般的人……
少女目不转睛的盯着。
再打量,他一头墨黑的长发披在肩上,只有额前斜分出的两股长发垂落,并未遮住双眸,耳后的发丝半束于脑后;一双凤目通灵深邃而清澈,犹如蝴蝶般的唇形异常的柔美精致;整体气韵出尘飘逸,高华内敛,阴柔精致的同时又不失男子的英气。
落日,将他周身笼罩了一层橙黄的光晕,微光闪烁,如诗如仙,定格成一副绝美的画。
“你……还没回答我呢?”
“牵起我的手”她的脸有点红。
“呃……”他一时没听懂,下一秒又恍然大悟。
此时少年已落落大方的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沙丘堆上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刚才逆光故而看不清,现在一看,原来是个清秀佳人,世上居然会有人的眼睛是灰色的……这双眼会让人印象深刻。恍惚间,为何这种感觉似曾相识,非常强烈的熟悉感,放佛久远之前某个认识了很久又失散的人在此刻重逢了,心里有种温馨的感觉在蔓延开来,格外想要……亲近……为何会有这种感觉,难道天下真有一见如故的人?还是我早已认识她……
“你这歌名倒真是古怪……有些直白,曲风也独特,第一次听到。”
少女心里窃笑着,他会这样认为也正常,毕竟这可不是这个世界的歌,自然显得古怪呀。
“呵呵,是有些古怪,你刚才怎么都不出一声?”
“你唱的很好听,我就想把它听完。”
她能感觉得到,他的气质和容貌皆为上成绝对不是普通人,非富即贵,这样的人还这么友善,不锋锐,算是非常有修养的。
同样他也思考着,一个容貌清丽的汉家少女却穿着越西族的民族服装,歌也是闻所未闻,谈吐举止间透露出的气质既有中原人的含蓄又有塞外人的爽朗。
少年问到“你是哪里人?”
她笑笑“你看我像哪人?”
“不知道,看不出来。”
“你又是哪里人?”她反问,他那高贵气质不出意外应该是天魏国人,不过也说不定或许是中原地区某些小国的王孙子弟。
虽然早料到她也会问同样的问题,还是愣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来自何方,是哪里人……”
“为什么?”她吃惊,又试探性的问句“……该不会是失忆了吧?”
“嗯。”他轻应了声,又道“我是被这队越西商旅发现的,他们救了我。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沙漠绿洲的城邦国阿布甘的一家客栈里了,这队越西族商旅的首领叫勒西南,他说他从河里把我救回来的,我身上的物品都给我留着了……幸亏还有一个环配可以证明我是谁。”
“你此行是想去找回身世对吗?”哈,他还真的是失忆了……
“是的,你很聪明。每个人都该知道自己是谁,我可不想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他轻颔首,眼神闪烁着光芒,下一刻又眺望远方。
夕阳已经彻底沉到地平线下,黑,渐渐布满天空,夜的潮气在空气中漫漫地浸润,没有星子的夜显得格外沉闷压抑。
“咕噜咕噜”肚子突然对主人发出信号,少女尴尬的干笑两下“走了一天,真是又累又饿……”
“椿姐姐,饭做好了!”娅莘偷偷瞟了一眼少年,害羞的跑过来告诉她,说完一转身又跑了。
这孩子还真是害羞啊……不过她真的好饿啊……她回头对少年说“我……去吃点东西,你饿不饿?一起啊。”说完起身,利落的拔剑,跳下沙丘。
少年坐在沙丘上朝着沙丘下的她轻笑,摇头“你去吧,我不饿。”
“哦……那我去了,拜拜!”
拜拜?拜拜什么意思?这个丫头还真是稀奇古怪。
少年豁猛然想起什么……霍然起身追问到“诶!等等,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她回头笑看着他,边退边问他
“现在什么季节?”
“春?”
“对!我就叫这个。”
说完,她轻盈如精灵消失于他的视线,少年还在沙丘上,衣摆飘飘,迎风而立……
沙漠中物资一向比较缺乏,不过经验老道的越西商旅还是凭借他们的智慧用简单的食材做了一顿回味无穷的沙漠大餐。
晚餐后,椿加入商队的人一起围着篝火,听着首领头头勒西南讲关于越族传奇的故事。二十几个人自发围成一个圈包围着篝火。
喜爱听故事的椿津津有味,浑然未发现姗姗来迟的少年也加入了篝火队伍,少年在她的对面默默的坐了下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她,毕竟只有她一个女子,太过容易。全程,他时不时的看向她,偶然瞥见她听故事的生动表情觉得妙趣横生。当勒西南讲到越族如何分化成东西两个族群时,少年朝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离开。
入夜后,除了营地里微弱的灯光外,整个沙漠都漆黑一片,借着月亮的微光,他们找到落日黄昏时坐的沙丘,坐了下来,等待着银河的出现。
那天晚上大概等了两个小时,就看到了漫天的星星,椿觉得人生真的应该尝试在沙漠里呆一夜,那会是一段让人永久难忘的奇妙经历。
“你有回家的线索了吗?”她打破沉默。
“首领大叔说这个环配做工巧夺天工,像是天魏国永昌城百宝斋的手艺,玉也是罕见的凤血玉,天魏皇室或贵族有可能会佩戴这种玉,所以我想跟随勒西南大哥去永昌城打探下。”
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什么样的事让他失忆了呢?是意外还是追杀?听他讲这块玉的来历,八九不离十是天魏的王孙贵族吧。而且他好像一点都不冷似得,不像她裹着毛毡跟粽子似得。
“你呢,要去哪里?”少年问到。
她仰望星空,夜幕像一条无比宽大的毯子,满天的星星像是缀在这毯子上的一颗颗晶莹而闪光的宝石。
“我没有目的地,或者说我的目标就是游历四方看遍世界,在有生之年走遍它,比如像此刻你我脚下踏足的沙漠……你瞧!”她抓起一把黄沙,在他的眼前让黄沙像泉水一样从指缝中流出来“是不是单纯觉得只是一把沙子?那你可真的是太无趣了,你也弄一点沙子,放在手心里好好感受下它带给你的感觉……”她兴奋的手把着他的手,捞起一把黄沙“闭上眼……慢慢的去感觉……”
她的手掌心就这样贴着他的,他的能感觉到心脏跳动了下。
他闭上眼慢慢的去体会,一瞬间好像是体会到什么了,手中黄沙是这个沙漠的一部分,沙漠是这个世界的一片角落,这个角落是组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而他正踏足在这片沙漠上,他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突然他也好好奇,想去看看生活的这个世界其他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片刻,他们双双睁开眼,撑开手心,夜空下黄沙随轻风飘散而去……
“当老的时候还可以回忆原来自己曾经踏足过沙漠,看过漠北草原,见识过波涛汹涌的大海,征服过雪山……你说这种滋味多美妙!多激动!走遍世界对于我来说这才是生活!才是真正的人生!”一说到这个,她的情绪有些微微的激动和兴奋。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要看遍世界,他怔怔的望着她,觉得她很有想法,很有内容,……很独特。他猜她的脑子里一定有很多数不清的稀奇古怪的想法,而这个想法对喜爱自由和探索的人来说,是绝对充满吸引力和魅力的。
她激动着,回头不偏不倚刚好与他四目相触,电光火石间,电流涌动,不自觉她又脸红了,只一瞬间又不露痕迹别过脸,随意的问“难道不觉得环游世界是件很美妙的事吗?”
环游?这个词对他来说太新鲜了,尽管失忆了,但他还是感觉到这个词是绝对的新鲜!
“当然。等我知道自己是谁以后,如果可以,我也想环游世界。”他笑了笑,发自内心的。
“我问了你的名字,你怎么都不问问我叫什么?”他故作不满的问。
“你不是失忆了嘛,不接你伤疤不好么?没想到你喜欢找虐!”
他放声大笑“你说话真好玩!”
她转头看向他,一脸严肃“说真的,你叫什么?”
“就像你说的,不记得了……”
“笨,我当然是指失忆以后的名字,你和别人一起,总不会大家都叫你‘喂、喂、喂’吧。”
“还真是这样……”
椿看他一脸落寞,不由得想安慰安慰他。
“如果你不嫌弃,我帮你取个怎么样?”
皎洁月光下,她眨了一下双眸,眼波流转,顾顾盼生辉。
他鬼使神差的点头应允“嗯。”
她不必嫌的拉起他的手,在他的手掌心写下两个字,少年一边认,一边轻念“寻……芳……?”
她轻颔首“顾名思义,意为寻觅美好”
“就叫就这个。”
“你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她愣了下,名字?没有呢,这是瑆送给她的礼物,让她学会保护自己。
深蓝夜空印着她优美的侧脸轮廓,天边一颗流星“嗖”的一声自她的耳际抛物线式的滑过,一人,一剑,一流星,一副天外飞仙的画面在这一刻定格成永恒。
他永远的将这幅画进收眼底,心被震撼到了……
“陨落星辰……刚才没名,现在有了。”
她仰起脸,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甜美的笑容,只一眼,少年怦然心动。
少年别过脸,细细的品味“很独特的名,和她的主人一样。”
“谢谢。”她答的轻描淡写。
他感觉到她有种脱离世俗的美 …… 且独一无二。
沙漠昼夜温差很大,太阳下山以后逐渐变冷,为了晚上的自由活动,她穿得很厚,还裹着从帐篷里取出来的毛毯,但此刻,这骇人的气温还是令她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
“寻芳,你冷不冷?”
“你很冷?”
“当然。”她翻了个白眼,现在气温快接近零下再晚些更冷,她恨不得现在立马回去裹被窝,只等他也说冷,就可以顺势说晚安了。
谁想到……
“这样会不会好点……”他伸出手搂住她的肩头,靠向自己,无半分顾虑。
椿却好似如遭雷击,霍然弹起,毯子从肩头滑落……
“我……累了,先回去睡了,你自便!”
说完,跳下沙丘,连毯子都没捡,僵着身躯,抱着胳膊,疾风般走向营地,任凭少年怎么喊,她都充耳不闻。
少年愣住,刚才的举动的确太冒失了……但这是他下意识的举动……恍惚中,好像曾经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