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多年前,一顶大红轿子晃晃悠悠的把镇南边有名的漂亮姑娘抬进了李叔家。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圈外三圈,把李家新染漆的大门都差点挤掉。李奶奶,李爷嘴上乐开了花,忙着给大家发喜糖。
唢呐响起来,二脚踢爆炸后的碎片飞舞在空中,主婚人一声“新娘子,下轿了。”就看到花轿上缓缓走下来一个身材纤细,背上拖着一根又黑又亮麻花辫,脸上的皮肤水嫩的能掐出水来的漂亮小娘子,这个小娘子就是李家婶子。旁边站着的傻乐,不知所措的是李叔。李叔个子瘦瘦高高的,是方圆十里有名的老实人,娶了如花似玉的媳妇,走起路来都抬着头。
李婶不仅漂亮而且能干,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喂鸡喂鸭,打扫庭院,做饭,和李叔一起下地劳作,闲时缝缝补补,幸福的时光总是飞快,不知不觉半年过去了,一家人喜上眉梢的是李婶怀上了,把李叔乐的嘴都大了,处处小心,生怕出了意外。但李婶并没有闲下来,该干嘛干嘛,一点不娇气,家务,农活一样没耽误。
十月怀胎,一朝落地。孩子在大家的期盼中出生了,可惜是个女儿(在农村重男轻女思想很严重,没有男孩会被同乡人轻视,看不起)。大女儿的出生给盼望添丁,开枝散叶的家里人泼了一盆冷水。公婆嘴上不说,脸上却没有笑容,有人问,也只是淡淡的说是个孙女。李婶心里难过,夜里抱着孩子偷偷的抹眼泪,好在李叔不介意,还劝她想开点。
为了延续香火,为了壮大家族,为了不受村里人的闲言碎语,李婶陆陆续续又生了4个孩子,一个女儿,3个儿子。那时恰逢计划生育抓得最严的时刻,超生要罚重款,何况她家还超生了四个,对于李婶这样主要靠天吃饭,一年收入都从土里刨的人,怎么可能拿出这笔钱?为此她可是遭了大罪。
李婶每天战战兢兢,像受了惊的兔子,唯恐执法人员从天而降。好在每逢突击检查,村委会会私下里提前告知大家。李婶李叔就赶紧连拽带抱的带着孩子锁了门,慌慌张张带着游击队躲到娘家,有时慌的连件小孩衣服都来不及拿。
那时执法人员就像现在临时城管,开着大喇叭的农用车在各个责任存里转悠,寻找目标。往往执法人员来到门前时,门都是紧锁的,门锁了?好办。脚踹,锤砸,别开……有的是门路。执法人员冲进家里,有粮食的粮食拉走,没粮食的洗衣盆(铝制)搬走………就像土匪进村,洗劫一空,美其名曰抵押。甚至有人爬到屋顶上要烧人家房子。
夜深人静,大家都睡了,李婶李叔才带着孩子悄悄摸回来,看到家里一片狼籍,东倒西歪,李婶心里悲凉,坐在地上大哭,边哭边骂,骂执法人员,骂李叔,孩子们也都哭做一团。哭累了,想通了,看着李叔站在旁边哄孩子无从下手,不知所措的憨样竟笑了出来。她站起身来,打打身上的泥土,哄好孩子,开始打扫庭院,收拾屋子。
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吃起饭来像小狼一样,家里越来越揭不开锅,李叔和李婶商量把最小的孩子送给她姐姐,李婶一万个不舍,又没有办法,好在不是外人,也就默认了。小儿子临走前,李婶把家里李叔最好的破衣服找邻居帮忙改小了,算是给儿子做了一件新衣服。
为了生计,李婶李叔开始四处找活儿,为人打工,早起贪黑。她把自己最心爱的那根又黑又亮麻花辫卖了,生活的压力让李婶皮肤早就不再光滑,一汪水田变成了龟裂的大地,怎么掐也掐不出水来。走起路来总是匆匆忙忙,30岁看着像40岁,完全没有了年轻时漂亮姑娘的样子。李叔也不再昂首挺胸,现在只是偶尔抬抬头,看看太阳罢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孩子们很小都懂得帮李婶分担,日子又有了盼头,李婶念叨着等孩子长大,就好了。
孩子大了,正是读书的年纪,哪有这么多钱供他们,李婶坐在床头叹气,让谁上谁退学?孩子们都看在眼里,争着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最后大姐退学跟着同乡人去了昆山,包丝袜,组装电子配件……都是流水线的工人,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常常下了班躺下就睡着了。
逢年过节工资是翻倍的,为了多挣钱,大姐很少回家,加上她人又勤快,能吃苦耐劳,每个月都能寄回几千块钱,让邻居们都艳羡不已,大家都夸李婶生了一个好闺女,李婶也特别开心,一家人的生活也有了好转。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一天厂里来电话,要求李婶赶紧把女儿接走。原来多年在外漂泊,长期压力大,睡眠严重不足,加上监工苛刻,动不动就骂人,扣钱,大女儿受了委屈也不和家人说,长期积压导致她患了精神疾病。
李婶吓坏了,和李叔拿了钱,买了车票心急如焚前往女儿所在工厂。这一路担心和不安,让她无心睡眠,眼里布满血丝,里面充满了焦虑和揪心。
大女儿回家后怕治病花很多钱就拒绝治疗,不打针,拿了药也不吃,李婶又急又怕她出事,每天陪着她,宽慰她。有一天趁李婶做饭,大姐还是选择自杀以解脱。
李婶白发人送黑发人哭的死去活来,说自己害了女儿,说女儿留了遗书,以后再也不能照顾她了,受到打击的李婶人迅速老了几岁,她的鬓发由乌黑变得灰白。
然祸不单行,没过多久,李叔被查出得了重症肌无力,一种由神经-肌肉接头处传递功能障碍所引起的自身免疫性疾病,全身骨骼肌无力,抬臂、梳头、上楼梯、下蹲、上车都困难,人越来越瘦,讲话困难,视力模糊,咀嚼无力、饮水呛咳、吞咽困难,无法站立……失去了劳动能力的李叔,经常在门口呆呆坐着……
李婶每天早起贪黑的照顾他,锅碗瓢盆声,清洗衣物声,每天都要忙到凌晨两三点才睡觉。饭煮好了一口一口的喂;怕李叔生了压疮,要经常翻身,每次翻身瘦弱的她都累出一身汗,却没有一句怨言……几年后,李叔走了,李叔走的时候李婶很安静,没有哭,简单办了丧事,日子突然变的冷清。李婶的头发也由灰色变的银白了,腰也弯了。
日子还是要继续的,家要打理,孩子们还没有长大,成家,李婶顾不得伤心,打起精神继续生活。夜深人静一个人的时候才偷偷摸把眼泪。
慢慢的大儿子,二儿子都长大了,李婶有心让他们好好读书,奈何他们真不是读书的料,陆陆续续都退学了外出挣钱,家里没了负担,孩子们每月按时寄钱回来,日子越来越好了,没几年,更是盖起了一座两层的小楼,儿子们在外都谈了对象,领着回家来,李婶笑的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拉着未来媳妇的手好久都不舍得松开,惹得邻居们羡慕不已。
后来,李婶在儿子们劝说下,搬去外地跟他们一起生活,孙子,孙女们围在膝下,“奶奶,奶奶”的喊着,李婶在想,自己一生盼望的不就是儿孙满堂么?生活最终还是充满了希望。
人生好比一条长长的路,命运之神为每条路都设置了一些障碍,只不过有的人设在前段,有的人设在后段。把人生拉长看,就会发现命运总体是公平的,所以不要在逆境的时候悲观绝望,前面也许就是一马平川;也不要在顺境的时候得意忘形,前面也许暗礁密布。别着急,慢慢走,走着走着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