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永夜城】是这座城市的名字。或许这个名字听起来寓意不太好,永夜城。就好把这座城市禁锢在阴暗,潮湿,永远得不到光明似的的小巷子里一样。但是不得不说,永夜城的夜晚要比白天绚丽得多。霓虹灯把这个城市笼罩得异常暧昧,被高楼大厦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即使看不到月光或星辰,酒吧里,KTV包厢里,街道,咖啡厅的灯光总会让这个城市变得柔和,多姿,绚烂,旖旎。
这浮华,将人们的欲望用心包装好,然后告诉其他人,这是真心。
他们自以为得到了“真”,却不知道他们所追求的早已变成永夜城这锅什么食材都有的汤里使它散发出恶臭的物质。
丁洛河从一片迷离闪烁的灯光下走入幽暗的小巷。熟练地掏出钥匙,楼道里依旧是那股子让人喜欢不起来的陈旧的被单的味道。楼道很脏,很乱,楼梯扶手已积满了厚重的尘埃。顶楼,六零一。打开门,换鞋,脱去外套,煮开水,拿一桶方便面·····像是在完成一个特定的程序的机器人。
“又吃泡面?是嫌自己活太长了吗?”是女友夏弥的声音。她半靠在颜色浑浊不清的墙上,挑着眼对他说。丁洛河没有反驳,他抬起头,看向窗外。距离这栋楼遥远的市中心,灯光就像耀眼的星辰一样,引诱着他。
“这个月的工资发了没?”依旧是这句话。丁洛河早已经猜到,内心竟然暗自窃喜,他也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快乐哪里来的。
“还没有。没那么早呢,再说上个月的工资那么快就用完了吗?”丁洛河将滚烫的开水倒入泡面碗中,倾听着泡面被泡开的声音,就像很多小小的人在呐喊。
“你那点工资够谁吃啊!我们还要不要结婚了!丁洛河,我告诉你,你别拿着这点工资就自以为是,也不看看你这副样子!你我都快三十了,现在不结婚你要熬到什么时候!对,当初确实是我死心塌地地跟着你,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什么白头偕老,什么与子携手,全是你那时候放的狗屁!”夏弥在一瞬间就暴躁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声音尖锐得几乎要把这本来就不大的房子给戳破。
“我说,别那么冲动。看看你这样子,哪个学生会喜欢你?”丁洛河用一个盘子压住泡面盖子,看着夏弥的眼睛说。她的眼睛依旧很漂亮,明亮,水灵灵的,却覆上大学刚恋爱时多了一层薄薄的世俗的灰尘。
“我把我最好的年纪给你了,你却什么都没有给我。等我人老珠黄的时候,我能依靠谁啊······”前一秒还是愤怒的她后一秒就红了眼眶,捂着脸慢慢蹲在地上,瘦削的双肩不停地抖动。随意挽起的头发零零散散地落在她的肩膀。
丁洛河叹了口气,像之前每一次一样,抱着她,小声地安慰她。
【你在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你有必要吗?你真可笑。为什么你这种女人会成为我未来的妻子?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真是猜不透你了。夏弥。】
【又是这样,丁洛河你每次都是这样。是不是我只有哭才能换来你的拥抱?你别忘了这房子还是我家出钱买的?我当年到底是看上你什么了?为什么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丁洛河,你什么时候才能像样一点?】
或许是这个晚上太宁静,把他们内心的独白都给隐没了。
看上去的惺惺相惜,内心里的十万八千里。
夏弥哭累了便沉沉睡去,此时泡面早就已经冷掉,发软。丁洛河面无表情地将它扔进垃圾桶。在卫生间里,丁洛河看见了镜中的自己,黑眼圈顽固地种在眼下,下巴长满了黑青色的胡渣。一个有些沧桑的男人。
他拨打了一个电话。
“喂,苏茜,是我。你在哪?”
02
苏茜这个女人很特别,也许并没有夏弥好看,却总有一股力量在吸引丁洛河。每当他这么对苏茜说的时候,苏茜笑媚如花。“干我这行的,没有一点魅力怎么吸引男人?”
“怎么?又和你女朋友吵架了?”苏茜一件一件地将丁洛河的外衣脱去,宾馆房间昏沉暧昧的灯光让她棕褐色的短发透着明亮的光圈。
“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个人吵闹好不好?”丁洛河用手挽住苏茜纤细的腰身,如水蛇般柔软。她低头一笑,也和颜色靓丽的毒蛇一样,带着挑逗又侵略性的信号。
她用长指甲从他的脖颈往下划,看似迷离的双眼始终锁定于丁洛河的。她抿着嘴在笑,手指从脖颈划到到锁骨到胸膛再到腹部,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红痕,一阵酥痒。最终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闭着眼睛,很久没有说话,只听到热气的呼出声。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的时候,你也这样。你说我心跳很快。现在呢?”丁洛河下巴垫在她的头顶。
“你呀,无论什么时候,心跳都很快。”苏茜一字一句地说,“但是,我很喜欢这种速度,你的心跳和我的心跳很合拍。”
“原来是这样啊。
就这样抱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丁洛河觉得他的胸膛快要燃起火来了。苏茜的腰身像是一条缎带又是一块羊脂玉,握在手中久了,就变得温润,让人放不开。她很妩媚,总能给他那些夏弥不能给予的东西。
十二点整的时候,永夜城的夜色就像一朵在夜间开放的昙花一样,所有的美丽绚烂都在这一刻完美绽放。灯火通明,丁洛河从十楼往下看,车灯汇聚成一条条河,都流向同一个方向,汇聚成一个璀璨的点。
“喝完这一杯就睡觉吧。”苏茜优雅地拿起一杯葡萄酒,高脚杯里,仿佛等着他将液体混着夜色一口饮尽。苏茜像一只猫儿般优雅地抬起脖颈,轻啜,一点一点的,把丁洛河的心吞进肚子里。
高脚杯落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发出了沉闷地声响,残余的液体,就好像这座城市快要结束的夜晚。
“苏茜,我觉得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可是,我不会离不开你。我拥有很多男人。”
真是辜负你一番好心意。
03
夏弥现在忙得焦头烂额。
早上六点钟,自己的学生杨惠竟然从金叶酒店三楼阳台跳了下去!而自己的男朋友丁洛河竟然就那么凑巧的从这个酒店出来,看到了事情的全过程。
抛开丁洛河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金叶酒店,坠楼这件事情对她这个的教师声誉影响很大,又适逢这些日子学校评选特级教师,她和刘钰琳老师争锋相对,这时候不是让她看自己的笑话吗!
医院里苍白的墙壁下,杨母哭得肝肠寸断,抓着夏弥的手问了一遍又一遍为什么自己的女儿会这么想不开,“你不是小惠的老师吗!她什么情况你怎么会不清楚呢?!”夏弥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她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无从可去。杨母或许是累了,哭罢下场,其他众亲戚又登场,问题矛头直指夏弥,夏弥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猎物,被捕猎队给围攻,她一直道歉,一直解释,但也始终无法平息这群人们心头地怒火。
直到警察的出现,夏弥才觉得自己找到一根救命稻草。
“夏老师,我们还是想了解一下您的学生杨惠在校的情况。”警察将她带到一个安静的房间,夏弥顿时长吁一口气。
“嗯···杨惠是个好孩子。品学兼优,平时挺开朗的,和她妹妹一样,特别惹人疼,特别招人喜欢。”夏弥斟酌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她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
“你是说,杨惠还有一个妹妹?”
“是的。有一个妹妹,叫杨露。两人是双胞胎,杨惠在我们班,杨露在隔壁刘老师班上。”夏弥能清楚地听见她在吐出刘钰琳这三个字的时候牙齿在磨动,“警官,麻烦能不能说一些那时候的情况,我想了解一下。比如说,当时阳台上有没有什么其他人在场。”
警察随手翻了翻手上的小本子,旋即笑了笑,“一个好老师教出来的学生是不会自杀的。”
“嗯,对,对。警官你说的没错。”夏弥慌乱地将头转向一边,胸口又忽觉喘不上气。
“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那个目击证人还在审问室呢,好像是您的男朋友?”警察带着不明意味的笑容,仿佛在等着某场好戏。
夏弥慌乱得不知将眼神安置在哪里,快速地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明明窗户大开,她却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一样。她觉得周遭的人的目光都带着不明的意味,仿佛她就是一个罪人一般。
夏弥觉得她要溺死了。溺死在永夜城的夏天上午的阳光里。
这些阳光就像源源不断的潮水一样,从她的脚踝到大腿到胸部到脖颈最后浸没头顶。密集地让她不能呼吸。街道上人很多,她努力地想要跳出人群大口呼吸一口气,却发现自己就被困在一个玻璃罩里。透过这层厚厚的玻璃,每个人丑恶的一面被无限放大,那些曾经属于她的一切全变成了食人的恶魔。
“小弥,到了爸爸的工地上,怎么不看看就走了呢。”像一口痰哽在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粘稠得就像那些男人们被汗水濡得湿透了的汗衫。这些让夏弥无由地厌恶。
那个男人宽大的额头上全是油亮亮的汗。身材看起来像一只吃撑了的仓鼠,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脚上却蹬着一双旅游鞋。金项链,金戒指,金手表看起来似乎在嘲笑其他人的贫穷,其实那股子财大气粗让人厌恶的味道已经弥漫了整个街道。
就是这样一个暴发户。让夏弥无数次想逃离的暴发户。
随意的路边冷饮摊子,男人用力地将一沓钱甩在柜台,用整条街都能听见的声音喊“来两份店里最贵的冷饮。”
夏弥觉得自己头更加疼,内心仿佛有一块阴影在肆意地撕扯她
“让我来猜猜,你今天早上遇到一个很大的麻烦了。”男人如脸盆一般大的脸凑上来,隐隐约约的汗味窜入夏弥的鼻子里。“女儿啊,爸爸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么,你的未来我已经为你安排得很妥当了,你只要安安心心地呆在我们身边就好,你呀,就是不听劝,非要当什么老师。老师能有几两银子?还要天天被家长投诉,被学生搞恶作剧的,要我说啊,全天下最最可怜的职位就是老师了······”男人喋喋不休地说着,唾沫横飞。
两杯冰淇淋端了上来。甜腻的奶油一点一点地从樱桃上一点一点地滑下。男人用肥大的手指捏起樱桃的梗,伸出舌头,舔去那些白花花的奶油,然后整个放入嘴里,一咬,汁水四溅,厚厚的嘴唇紧闭着,颚骨那发出了咀嚼的声音,过了很久,男人从嘴里拉出一条被嚼得面目全非的梗。
“听说,你最近在争取成为特级教师?”男人双肘撑在桌面,舀起一大勺颤颤巍巍的冰淇淋,塞入口中。
夏弥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
“等我这栋房子建完之后,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有什么事情,是钱买不通的吗?”男人咧开嘴一笑,每颗牙齿表面都附有黄色的污斑。
“请你不要这样!”夏弥站起身,椅子因为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无论怎样,我都会用我自己的方法成为特级教师的。”
“你要知道,一个班上有自杀行为的学生的老师是不会成为特级教师的!”
最终,溺死在了这个虚伪的世界。
夏弥感觉自己沉在水底。只能看着海水由深变浅,然后身体在一点一点的腐烂。
04
“夏老师,好自为之啊。”刘钰琳抱着一沓书从隔壁班班门口走出,红色镜框下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夏弥冷眼看着她,胸膛里就像装了一片波涛汹涌的海域。
“小夏啊,这次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教导处主任毫不客气地开口。
“我也不太清楚这整件事情啊。” “你到底是怎么样当老师的,连学生的心思都不知道。”夏弥低着头,嘴唇几乎要被咬破,在医院同样的感觉又汹涌而来。
“夏老师你好啊。今天早上的事情,那个学生··是叫杨惠吧。到底怎么回事呢?”学生家长A。
“我也不太清楚,孩子们正处于青春期,情绪波动大。”
“夏老师会不会给我们家孩子施太大压力了?”学生家长B。
“身为老师怎么连这种大事都不懂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内心里的阴影还是在撕扯着她,仿佛下一秒就会魂飞魄散。
“诶,那个学生跳楼的事情,是怎么造成的?”
【我不知道。
我说了我不知道!你们不要问了好不好!
你们够了!说够了没有!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干嘛还要问啊!】
她就像躺在海底的最深处,海水压着她的胸腔。最后一口气被吐出来,成了一个个小泡泡,慢慢悠悠地往最接近阳光的地方飘去。她只能凝望,然后溺亡。
她看见窄窄的走廊对面,有一个拿着弯曲的球棒的少年正对她笑着。你快点过来吧,快点,用球棒打我,快点啊。她的内心在呼喊,少年笑得意味不明,慢慢地走来。轻松地穿过人群,和她面对面。
然后一记闷棍。
“啊!夏老师跳楼了!”一群人喊着。在一楼的夏弥,只是觉得莫名其妙地解脱。
05
刘钰琳象征性地买了一束花,去医院探望夏弥。
和她的学生杨惠是同一间病房。此刻的她正躺在病床上,双唇干燥,面色苍白,睫毛微微颤抖,眉头一直颦着。
“夏老师说喜欢百合花,就买了一点过来。百合安气凝神,对于最近过于焦躁的夏老师最好不过了。”刘钰琳将百合插入一个简易的小瓶子里,开得很漂亮的狐尾百合。她抬起头,就看见了坐在病床边看不出是喜是忧的丁洛河。
“夏老师是个好老师,一定是今天这些家长给了她太大的压力。”刘钰琳抓住夏弥的手,轻声说。“希望她能早点好起来。”
只要装,一切都没有问题了。
这个世界也在装。只要把外表的一层皮剥下,里面的脓水就会汩汩地流出来。
刘钰琳站在家里的镜子面前,和她面对面的是一个清秀的女人。不施粉黛,眉清目秀。是个老师的模样。手机的屏幕上跳出一条短信:【苏茜,今晚来金叶酒店吧。】她勾起嘴角,熟练地打出一行字【好啊。九点钟。】
她摘下红色的镜框,换上了美瞳。戴上了棕色的假发,贴上了泪痣,然后慢慢地抹着口红。再换上一条鲜红的裙子。她朝镜子中的另一个自己笑了一下。
浓妆艳抹,妩媚之至。她不叫刘钰琳。她叫苏茜。
你是哪一种人,只要装一装,不就好了吗?
她换上华丽精巧的高跟鞋,优雅地走出门。
06
他看见她睁开的双眼,很平淡地问
永夜城在未来的一个月内,没有太大的改变。初夏变成了盛夏,雨水更多了,刚经历过一场小地震,破坏能力不强,却将那座即将要建好的大楼给震坏了。夏弥躺在床上,隔壁床位的杨惠已经康复出院了。夏弥的伤势较重,还要再留院观察一个星期。
丁洛河坐在病房的窗户旁边的凳子上,替她削苹果。苹果皮很长,几乎垂在地上。
半个月前,夏弥刚醒来的时候。他也是为她削苹果。
“疼不疼?”
夏弥一把环住他的脖子,让他措手不及。她的眼泪浸湿了他双肩上的衣料。夏弥搂得很紧,含糊不清地说“疼,疼死我了。我以为我要死了。我以为再也不能见到你了,我以为我不能为你生宝宝了·····”
像一个孩子。
“洛河你知道吗,他们好可怕啊。非要逼我说为什么杨惠要跳楼。我不知道啊,我怎么说?我在心里一直喊,让他们不要再问了,他们偏偏就要逼问。然后我就想,如果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就能解脱了。我好像要解脱啊。然后我看到一个少年,带着棒球帽,拿着一根弯曲了的球棒,慢慢朝我走过来,用球棒用力朝我头上一击,力气好大。我就掉下去了。”她依偎在他的怀中,喃喃地说。
“又是一个带着球棒的少年?”正在记录的警察相视一看,“夏小姐,你确定你那时候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那个少年皮肤黑黑的,头发还有点卷曲。金色的球棒特别明显······”
“可是当时在场的人都看到你是自己跳下楼去的。您有没有臆想症?”
“没有。我真的没有看错!”夏弥捂住耳朵,脸埋在双腿之间,小声地抽泣。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警察讪讪地站起身。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个子稍矮的警察问。
“是的。杨惠和夏弥都说自己看见一个有金色球棒的少年。但是目击者却看到他是自己跳下来的。”
“对此,你怎么看?”
“臆想症。”
臆想。臆想出一场舞台剧。诙谐又可悲的剧情。
“前一阵子地震的时候,你爸爸的快要做好的高楼倒塌了。”丁洛河将苹果放在夏弥干燥的手掌里。
“是吗?正好,灭灭他的那股子让人恶心的威风。”苹果很脆,咬下去,清甜的汁水肆意。
“他几乎要破产了。”
“他早就已经破产了。在十年前他成为暴发户的时候。”夏弥看着丁洛河的眼睛说。
窗外的知了声音真大。聒噪,烦人。
07
从豪华的公寓搬到这破旧的小区已经一个星期了。丈夫每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闷闷地抽烟。总能接到一些催债的电话。有用的东西全部变卖了,依旧还是换不清那笔债务。绿原太太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夕阳西下,余晖把她的背影拉得尤为地孤单。她下意识地望向西边,原本应该有一座大楼矗立的。
整个小区被夕阳笼罩起来。她要眯起眼睛,才能看见墙壁上的裂纹。
一群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女人们正围成一个圈,叽叽咕咕地在讨论什么。偶尔会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偶尔会装作吃惊的样子。
绿原太太靠近她们,拘谨地打了个招呼。那些女人打量着她,用涂着厚重的口红,传播了无数条留言的嘴说了一句“新来的绿源太太啊,您的丈夫······”其他人捂着嘴窃笑。绿原尴尬地动动嘴角。
“你们听说过最近出现的那个拿着金色球棒的少年吗?”其中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女人说。
“诶诶,听过听过。”一个胖女人边说边挥着手。绿原走进一步,侧着耳朵听。
“那个少年啊,可有来头了。”花衬衫接着说,“据说,他是另一个国家的卧底啊。”
“啊?!那么可怕?怎么回事?!”一群女人捂着嘴巴,吃惊地问。
花衬衫环视了她们一眼,说,“保证不说出去?”
“不不不,当然不说。”女人连忙摇头摆手。绿原也跟着摆摆手。
花衬衫刻意压低了声音。“那个少年,是来自邻国,也就是A国派来的卧底。”绿原暗自奇怪,A国不是在大洋洲吗?怎么会成为中国的邻国?
“那个··A国不是我们中国的邻国吧。”绿原插了一句嘴。那群女人瞪了她一眼,绿原闭上了嘴,继续听一个玄乎其玄的故事。就像看一本玄幻小说一样的离奇故事。
一帮女人听完之后,都面露惊恐之色。捂着嘴,怪声怪气地叫着。
“说到这个少年,我也想到了一个有关于他的故事。”另一个卷着头发的女人说。
“什么什么?”几个女人连忙问。
卷头发压低了声音问,“保证不说出去?”
“不不不,当然不说。”连忙摆手和摇头。
“就住在那个四楼的张家的儿子啊。有一天回家的路上碰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后来啊,那个男人死在了那个少年的手上。张家的儿子啊,都快疯咯。”卷发一拍大腿,结束了这个迂回曲折的故事。她们当小说家一定会很出名的。绿原想。
“对对对,说到这个啊,我也想到了……”胖女人拍了一下手,大惊小怪地说。
“什么什么?”
“保证不说?”
“不不不,当然不说。”
……
“啊……我也有一个故事要讲呢。”绿原趁着下一个奇幻故事还没开始之前,说。
“什么什么?”
“我女儿啊,在从三楼跳下来之前,也看到那个少年了……”一个半真半实的故事。她期待着那些女人惊奇的眼神。
“绿原太太说谎了吧。”
“不可信不可信。”
“没有故事就别说,撒谎谁不会?”
绿原看着转头看着角落里那棵快要枯死的树。流言有一千分贝。足以把这个世界变得面目全非。她若有所思地回到家。
一推门,不见自己丈夫,却听见顶楼有人在呼唤自己,”绿原太太!您快来!”绿原跑上楼,丈夫站在楼层边缘,已有一只腿摇摇晃晃在空中,嘴里念叨着“这个…拿着棒球棍的……少年”
绿原的眼睛突然变得有光亮了起来。她丢下装着菜的袋子,推开人群扑向丈夫。
“快!告诉我……是怎么样发生的吧。我好想知道啊。那个少年长成怎么样?怎么打你的……快点告诉我啊!快点啊!”绿原清楚地看见丈夫的瞳孔里清楚地倒影着她的笑脸。
“绿原太太,快救救你的丈夫啊!您这是在干嘛啊!”
“你们不懂!我这下有故事和那群女人说了啊!哈哈哈哈”
……
几天之后,绿原又看见了那群女人。她们看见了绿原,刻意地压低了声音。她苦笑。一千分贝的留言,代替真实,把这个世界修得面目全非。
08
“苏茜,你这个婊子!你把自己的身体卖给那些肮脏的男人!我真是看不起你。你只配在泥地里滚吧……”留言还未听完,刘钰琳按掉了。她抿了一口咖啡,淡淡地说了一句,“婊子?”
我也不想成为婊子啊。是妈你逼我的。
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你了……说婊子,你其实也是个肮脏的女人吧!你有什么资格训斥我呢?
窗外很快就下起了暴雨。
两行眼泪很快就顺着脸滑落下来。
也是像今天一样的暴雨天气。没带伞的她干等在学校门口。很恶俗的情节,那个带着金丝框眼镜,气质干净的男人对她说“我有伞,一起走吧,刘老师。”
他一直把伞往她那里推,刘钰琳拘谨地走着,他的皮鞋踩在水洼上,有阵阵涟漪。公子世无双。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这句话,然后暗自骂自己没用。
接着,是告白。
她以刘钰琳的身份和这个男人交往。
“你喜欢我什么?”她曾经这样傻傻地问他。
“喜欢你···干净,看起来纤尘不染的气质。”男人想了一会,说。
她突然觉得很搞笑。真的很搞笑很搞笑。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干净?纤尘不染?这是她听过最胡闹最不可能又最最喜欢的形容她的词语。
然后,是求婚。
她戴上了那枚戒指。好看极了。
今天,是她接待的最后一个客人。她心不在焉地抚摸这个男人的后背,胸膛。心不在焉地谁在这个男人的身旁。看着他发来的晚安短信,难过得想哭。
天才刚亮的时候,她一遍一遍地重新自己的身体,雪白的肌肤被抓的血红。就像个刚失身的少女。很奇怪的比喻。
09
原本安静的课堂忽然变得吵闹。刘钰琳的粉笔断了,她转过身,直接从前排的同学手里抽走了手机。映入眼帘的是一幅不堪的画面。
藏在她身体里的另外一个女人苏茜和丁洛河躺在床上的照片。是群发的照片。
“啊!”刘钰琳尖叫了一声,扔掉手机,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肮脏。就是肮脏。无论怎样你都是肮脏的。
就像下水道的老鼠,无论被雨水淋了多少次,都会令人厌恶。
她被解职了。理所当然的。
每个人都在躲避她,包括那个男人,那个厌恶,嫌弃的眼神,直直地打在刘钰琳的心里。
“抱歉啊,我不是你要的那个干净,纤尘不染的女人。我很肮脏呢。”刘钰琳对着他,苦笑道。
杨露将新买的电话卡拔出,扔在了垃圾桶里。
反正没人会知道的。
隔壁班夏老师的爸爸说,只要杨露能把照片发到每个人的手机上去,这个学期的优秀学生就是她的了。
没有什么事情,是钱买不通的。他最后一句是这样说的。
“这样一来,就没有人会阻挠我的女儿成为特级教师。”他走在街道上,望着快要完工的大楼,笑了。
第二天,大楼就因为地震而坍塌了。
10
“妈。我好像看见了那个拿着球棒的少年呢。”刘钰琳喝了很多酒,打电话给那个天天用电话留言骂她的女人。
“一棍子敲下去,就解脱了。不是吗?”
“好好好,我原谅你,这不全是你的错。”夏弥将刚收到的短信删去,勾起嘴角,对满脸愧疚的丁洛河说。
“真的?”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之前的夏弥不是这样的。
“真的。我为什么要怪你呢”夏弥捏捏他的鼻子。
“那我们以后再永夜城的市中心买一套房子……”
“好啊。只要有你,我就满足了。”
看似圆满。实际上……
“校长,我来了。”夏弥推开虚掩着的门,对立面的男子说。
“怎么才来。我等你很久了。”男人一颗一颗地解开她的衣扣。
“你上次说的特级教师……”
“当然是宝贝你啦。”
爸爸,我说过,我不靠你,我也能成为特级教师的。夏弥的靠在男人的肩头,默默地想。
那天晚上,永夜城的夜色依旧很漂亮。
一座森林,被欲望占满。
只要一棍子下去,你就解脱了。那个少年不住在这个世界。住在你的心里。洞悉你的一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