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雕像(一)
磨刀匠
戴海军
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磨刀匠了。
记忆中,还是在旧年的电影里看到。一个人扛着条凳,穿行在后街闾巷之中,一边走一边有韵律地唱:“磨剪子唻——锵菜刀!”一声接一声,中间的那个“唻”音拖得很长,像坐了过山车一样,先拼了命地扬上去,一直到快要穿破云际的时候就直降下来,待到降到谷底的时候,“锵”和“菜”二字的发音出来了,像山间清泉从巨石上泠泠流过,等落到“刀”这个尾音的时候,就像乐队在指挥手中小棒画了一个圆弧之后,突然来了个休止符般收了尾。这声音悠长而绵远,特别有穿透力,特别有空灵感。小时候,在无人的街道,或者在空荡的巷弄,我特别想学着他那样喊起来“磨剪子唻——锵菜刀”,喊完之后,心情就莫名地舒畅起来。
今天,我又见到了磨刀匠。是晚上在我们小区里见到的!他的周围围了一圈的人。我以为是某位老人在说故事,便忍不住好奇走了过去。走过去,便看到了一个雕像一般的人。
这是一个老人,头发剃得很短,但可以明显地看出原本是一头花白的头发,在路灯的光线辉映下,闪着月影一般的光。他赤裸着上身,皮肤呈现出锃亮的古铜色,如果不是他的手臂在不停地动的话,那么把他看作是一座铜像绝不为过。他右手握着刀柄,食指伸出来紧紧按住刀面,左手执一根短木棍,食指和中指一起用力按住。他两手配合着,让一把菜刀的锋刃部分贴合着青黑的磨刀石,一下一下地往前推,十来下以后,再往刀面淋点儿水继续磨,磨完正面再磨反面。好长时间之后,他用自己的手指去试锋刃,然后再眯缝着眼看,似乎并不满意,又继续淋点儿水,再磨。他稳稳地坐在条凳上,整个上身都在有节律地前后摇动,似乎要把全部力量都凝聚到那发了亮的刀刃上。大约半个小时后,他再一次试了试刀锋,才满意地将菜刀递给了他的顾客。
他抬起头,露出那满是精光的眼,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旁边有客人说:“这老头磨得不错!今天,他从早上到现在,磨了不下二十把菜刀!”我不禁吃了一惊:“一天!十几个小时!这磨工比起现代化的工厂流水线可是相差十万八千里!”思绪飘散出去的时候,老人又接了个新单,开始了他的精工细作。
我没有问磨一把刀多少钱,但我知道就大家对他的信任来说,他的磨工是无价的。他对待刀的态度也是无与伦比的——他用最最简陋原始的工具在打磨现代产品。也许,这里面没有材料学的深义,也没有精湛花哨的工艺,但是一件精品的诞生无疑是需要老人的精心打磨精神的。
远远看去,在路灯的照耀下,磨刀老人的剪影成了一幅动人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