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自打我爹有了外遇,我娘就变了。她好像“开悟”了一样,人生在世几十年,那么苦干什么,该及时行乐就得及时行乐。
她变得什么活也不干,大手大脚地花钱,开始打扮自己,每天雇着出租车,去县城最大的山寨商场买衣服,然后去美容院做美容,美容院的小姑娘最喜欢这样觉悟的土豪女人,脸都笑抽抽了,一口一个,
“姐呀你一点也不老”。
“女人自己都不爱自己怎么招男人爱呢”。
“花多少钱在这张脸上都是值得的,因为青春只有一次啊。”
“女人就得保养自己,因为你不在了,就会有人睡咱的男人,花咱的钱,打咱的娃。”
......
我娘从来没喝过这么呛口的鸡汤,这简直颠覆了她前半生的人生观,可是这鸡汤听起来真是有道理呀,她自己不就败在这上面了么。
我娘简单地以为,我爹喜欢赵慧云,完全是因为赵慧云比她白,比她漂亮,比她胸大,她这胸是没法拯救了,但脸还不肯认输,她不甘心啊,她相信钱的力量,相信用钱砸也能砸出一张貌美如花的脸来。
我娘就这样开启了后半生打了鸡血般的奋斗历程。
可是我娘的脸是怎么盖也盖不过来的了呀,她天生皮肤粗糙,还暗黑,只好拼命地补水补水,一天得有三个小时躺在美容院里做护理,一层一层的面膜揭掉后,一层一层的粉底再盖上,刚弄好的时候还不错,闪着油亮的黑金般的光泽,到了下午,脸上的水分渐干,那粉和皮肤就开始剥离,颗颗分明地浮着,像一面老墙刷上了一层白灰。
一个有了皱纹还不白净的女人,糊上一层白粉,再一笑,白粉在脸上的沟壑间跃动,这实在是一件让人心惊的事情。
俗话说,有着相似羽毛的鸟,总会飞到一起的,我娘这只灰了羽毛的老鸟,很快在美容院里找到了属于她的那个族群:一群有钱人家的大奶奶。
这些人基本都跟我娘差不多,人老珠黄,心傻钱多,快被下堂的糟糠之妻。
她们在一起太有共同语言了,终日谈论以前怎么苦,现在怎么心寒,小三多么可恨,并发誓要争分夺秒用未来的时光补偿过去的荒废。
就像先富带后富一样,我娘很快被这些早一步步入怨妇队伍的女人带上了一个新的轨道,从一个只穿布鞋的农妇,变成了脚蹬高跟鞋,烫着大波浪,白脸红唇的阔太太。
钱改造人的力量真是惊人呢。
阔太太的标志不能光是白脸红唇呀,还得有真金白银的干货,于是我娘的胳膊上套上了金镯子,脖子上戴上了金链子。
最后把我娘真正升级为顶级阔太的标志,是一辆宝马车。
宝马车的来历就不堪细说了,想也能想到,我爹肯定不会花自己的钱,为了安抚我娘,她也算是下血本了。
别看我娘小学没毕业,驾照根本不是问题,她花了4000块钱就从人手里买了一本。然后靠着自学成才,开着她的宝马周旋于当地的大街小巷。
【12】
我娘的觉悟带动了我三婶的觉悟,我三婶紧跟着也买了一辆小车。
我三婶的车当然不能和我娘比,但至少要比我大伯娘的豆腐车要好上一万倍。我大伯娘每次看见我娘和我三婶风驰电掣地出入,都气得在那骂他们“败家娘们儿”。
我娘和我三婶以前一直是不太亲近的,自打我爹有了外遇,妯娌两同病相怜,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有了车的两个人,就像插上翅膀的两只鸟,活动范围迅速扩大起来。
第一件事情就是盯梢,我娘盯我爹,我三婶盯我三叔,姐妹两还互相传递消息,于是我家里的战争也越发多了起来。
我娘看到我爹和赵慧云的一些蛛丝马迹回家就打架,打到最后,都是拿钱解决,我娘变得特别贪财,想方设法在我爹哪里抠钱花,她总想着,万一人没了,得有钱财傍身。
我三叔这时候适时地推出了小四,这个秘密还是我娘发觉的,他有一次和一个土豪太太逛街的时候,发现我三叔带着一个更年轻的小姑娘在金柜前挑金子,那神色一看就是奸情。
我娘回来就告诉我三婶了,我三婶听到这消息先是哈哈大笑,然后就哭了。
她笑着说:“活该啊,张晓云,你也有今天,你也尝尝被人夺走男人的滋味!”
张晓云是我三叔小三的名字。
笑完了她又哭着说:“我这回更没戏了,又多了一个!”
三婶撸胳膊挽袖子就要等三叔回来大干一场,她对三叔虽已没了心肠,可出了这样的事故,她这个做大房的若不是闹上一闹,显着也不是那回事儿。
我娘想了想把三婶按住了。
“你何必平白挨那一顿打,再说这架由你打合适吗?”
“那由谁打?”
“张晓云啊,现在该是她上场的时候啦。你想想,知道这个消息后,她的痛苦是不是比你多?”
我三婶恍然大悟。
“那怎么让她去打?”
我娘想了想:“二嫂给你安排。”
果然没过多久,我娘就通过口口传播,把我三叔找小四的事情成功传递了到了张晓云的耳朵里。
我娘再也不是那个两耳不闻窗下事的农家妇女了,她的朋友遍布三里五村的角角落落,这点事情不在话下。
知道消息的张晓云抱着闺女打着车追我三叔追到了一百里外的一个农家院,同时追出来的还有我三叔对她的背叛。
意料中的一场大闹。
张晓云和小四之间的战争,比我三婶和张晓云之间的战争激烈多了。
我三婶全程目睹了这场战争,张晓云天天跟踪我三叔,我三婶就天天跟着张晓云,张晓云追着我三叔到了农家院,我三婶也到了农家院。
我三婶在五十米开外的一个高台上观看了张晓云和小四姑娘的全程殴斗。只见出租车一停,张晓云下了车一把将孩子扔我三叔怀里就疯了一样追向了小四姑娘。
小四姑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打扮得夭夭俏俏和心爱的男人出来赏花喝酒,哪成想跑出来这么一个张牙舞爪的泼妇要打她,她吓得花容失色,连蹦带跳地躲到了我三叔背后。
张晓云隔着我三叔和孩子打后面的小四姑娘,孩子在我三叔怀里吓得哇哇大哭,失了心性的张晓云顾不上孩子,一巴掌一巴掌地往上扇,小四姑娘躲在背后一下没挨着,全打在我三叔脸上了。
四个人在那缠斗了十多分钟,周围的群众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这种事一看便知是大奶打二奶的戏码,看客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在那起哄架秧子,有的女人还给张晓云助威,说“打死这狐狸精”“打死这个狐狸精”,我三叔一看,这人丢大发了,扭头把孩子扔小四姑娘怀里,一巴掌冲着张晓云就扇了上去。
张晓云被我三叔打的坐到了地下,哭得撕心裂肺。
我三婶看到这里,默默地走下了高台,她发动车子往回走,走着走着就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直哭了一百多里地。
她本以为去看一眼张晓云的下场心里会很爽,没想到看到张晓云被打倒在地的那一刻,心竟抽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看的到底是张晓云的笑话,还是自己的笑话。
那天晚上三叔很晚才回家吃饭,脸上带着指甲的抓痕,我三婶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端上了一锅认认真真炖好的鸡汤。
我三叔吃得意兴阑珊,吃完饭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小三那里,还是去了小四那里,我三婶问都没问。(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