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记事

        2016年春,居住了二十多年的老屋终于在某一个明朗的午后,在拔地而起的尘埃里变成了一份回忆。昨天傍晚出去散步时偶然路过了那块熟悉的地方,巍巍高楼,车来车往。

        即使一段时间之后要重新搬回这里,住进一个真正有认同感的屋子里,可是离开的终究是离开了,失去的再也回不来。

                              (一)

        老屋最初是一片宽敞的土地,我刚出生那会儿也还没有分家,矮矮砖墙圈起了爷爷口中的“一亩两分”的黄土地,就被草率的称作院子。院子里有三间坐北朝南的上房,在屋里一抬头就能看见横亘左右的粗壮檩木和鳞次栉比的椽木,黄澄澄的有树木残留的余香,好看又好闻,在我懂事一些的时候,无聊时总会数那些椽木,一根两根,一直数到眼前冒金星,被爷爷敲一下后脑勺,然后忘记之前的那一串数字。出了屋子走到院里,除了门口那一块(门口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枣树)眼前总是空荡荡,也只有在那一回头,看见高高屋顶上整齐排列的青泥瓦片时,会有满足感,青泥瓦片一叠一叠垒在一起,一个也不多,一个也不少,就垒出了个家。

        我应该是出生在最右边的屋子里,中间是爷爷的,另一边是小叔,那会我最爱的小姑也还未出嫁,闺房在厨房旁边,在清晨阳光照不到的方向。我们一大家人在一个锅里搅和着吃饭,却没有一丝拥挤的感觉,太阳总是暖洋洋,心窝窝里热乎乎的。我的父亲那会还是个二十来岁稚气未脱的小伙,我会被他放到肩上,他带着我在院里撒欢奔跑,风会吹过我圆乎乎的小脸,也会吹过我光溜溜的屁股。但大多数时候我还是坐在爷爷的肩头,在很多傍晚,在一片又一片美好夕阳里,他载着我,从村头走到村尾,拘束着眼底的笑意与骄傲和每一个人打个招呼,那会我真是个宝贝,我想。

        后来在我懂事些,能够自己奔跑的时候,院子从中间一分为二,一个院子变成了两个院子,一家人变成了三家人。爷爷不偏不倚的把院子平分给了小叔和父亲,我的小姑带着一份嫁妆也出嫁了。

        “大的小的都是儿子嘛,我先人也那么把地分给了我们兄弟,我在分给你爹,你长大了,我老了的时候,你爹在把地给你。”那会爷爷瞅着小小的我如是说。

        现在啊,我长大了些,我已然悄悄老去的父亲母亲总想把老屋拆迁后留下的钱攒着。那些钱是留给我以后置办我自己小院时用的,是从我太爷爷那流传下来的。

                            (二)

        大概在我两岁的时候,爷爷带着父亲和小叔,在空荡荡的小院里围了一个大大的花园,爷爷买了很多好看的花的种子,在春天种了下去,来年花开的好看时候,家里又敲敲打打的忙活了好久,小院在夏花盛放的时候分家了。

        又一年夏花盛放的时候,我家的院子里就只有了半个花园,虽说是半个,也足够我在花园里闹上很久,当然那是在他们都忙着的时候。他们都对花,对母亲的肚子上心的很,比看管我上心多了。我要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他们问我想要哪一个,我告诉他们,我不要,我想要星星,要月亮。

        当然,我没有得到星星和月亮,我有了个妹妹,一个奇妙的小小的小人,比星星月亮有趣的多。妹妹出生在农历六月,是个好时间,花会开放好多。那个时候,花园里已经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有菊花,芍药,牡丹,月季,还有我最喜欢的叫做地雷花的一种紫色或黄色的矮矮的小花。爷爷喜欢菊花,奶奶喜欢月季,父亲和母亲共同的喜欢牡丹,我偷偷摘了朵地雷花的花朵,塞在妹妹肥嘟嘟的小手里,她会眯着眼笑,然后一把把花塞到嘴里,我会挨一顿打,但是我好快活,她也喜欢地雷花,果然是如同我所想,大人喜欢大花,小人喜欢小花。

        我比妹妹年长,我长大了,她还会是个小人,我不能喜欢芍药,不然她就没有不一样的大花了,大花要留着,留给我喜欢的人去喜欢。

        夏花依旧会在固定的时候盛开,太阳日复一日的从小院的上空经过,我们也马不停蹄地钻过光阴的弧线,离开那些一点一点老去的岁月。

                              (三)

        后来的故事就是一群孩子闹腾的童年。

        小院那会又在门口盖了一排有着红色瓦片顶子和好看的飞檐的房子,房子前面还移来了一棵讨厌的花椒树,花椒树和家里的那棵遮天蔽日的大枣树分别立在大门的两侧,有一年爷爷懒得贴门神,就把好看的秦琼那张挂在了枣树上,黑脸尉迟恭的那张栓在花椒树的枝头,我觉得很好看,所有人也都觉得理所应当。

        那会儿,小院又弄了一块菜地,种了些黄瓜,西红柿,墙角那块还杵着一行整齐的向日葵,每天整齐的弯着头对着阳光,对着我开心的笑。

        花园里,也多了个竹竿搭的架子,爷爷在那里种了葫芦,但他不是最喜欢的葫芦的,最喜欢的是我和妹妹,葫芦开花的时候,我们俩就搬来很小的凳子坐在葫芦架子旁边,一动不动的瞅着它。我想要个弟弟,她想要个妹妹,索性那会小小的葫芦挂了好多,我们没有产生什么争执,到是都有些担心以后的饭会不会够吃。但当然葫芦里没能像动画里那样蹦出一个小小的小人,我有些伤心,她哭了很久,她是真的想要一个比她还小的小小的小小的小人啊。

        那时,不止我家,村里很多的小院里都有了些小小的人。我们自然而然的互相喜欢,互相靠近,互相在一起。

        我们在离家不远的山沟里摸爬滚打,之后回到家被爹娘混合双打;我们一家挨一家的跑进去偷熟了的葵花;我们会在下雨的时候穿上各自的小雨鞋在积水里跑来跑去;会叠一只小小的船看着它在一个漩涡里打转;我们抓蚂蚱,抓蚯蚓,抓蛇,还说以后一起抓狼,抓老虎,抓狮子。我在那个时候是那么那么的喜欢他们,像喜欢葫芦,喜欢妹妹一样。

        可后来,他们和我都长大了。

                        (四)

        后来,我长大了。失去了很多很多。

                          (五)

        2016年春,居住了二十多年的老屋终于在某一个明朗的午后,在拔地而起的尘埃里变成了一份回忆。

        原谅我草草的完结我对老屋的回忆。那些冗长的故事明朗的流淌在我的记忆里,我怕它们涌出眼眶,这会儿月光太明亮,我不想泣不成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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