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时,一个星期天,我上厨房时,看见一只黑不溜湫的鸟。它不像是乌鸦,要比乌鸦大一些。
我不认识这种鸟,姑且叫它鸦雀吧。它落在我家前面二楼屋顶上一块破棉被上。棉被里的棉花已露出大半,鸦雀蜷缩在棉花上,沐浴着阳光,看上去很惬意。
在这座钢筋混凝土打造的城市中,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地看到野鸟了。我悄悄地叫来同学阿旺和大伟观看,他俩和我一样激动。
阿旺说:“我家有枪,把它打下来中午正好打牙祭。”
这个提议让我们齐声叫好,但声音都压抑着的兴奋,生怕被对面的鸦雀听见。
那时候私人拥有汽枪还没有被禁止。阿旺和大伟都号称是我们班的神枪手。
不到十分钟,阿旺提着一枝带有瞄准镜的汽枪冲了进来。一进门就急急道:“飞了没有?”我们说没有。他就放心地说:“我才安的瞄准镜,那可是指哪打哪,只要它不飞,就再劫难逃。”
鸦雀幸未飞走,反而醉心于这个偶然寻得的温柔窝。它整个身子都伏了下去,那姿势像母鸡抱小鸡,它在阳光的抚摸下眯起了眼睛,看来是想睡一觉。
如此近的距离,也就十几米远,谁都想先拔头筹,何况只拿了五颗子弹。这引起了争执,最后决定,枪的主人打第一枪。我和大伟用剪刀石头布排出了顺序。等我们折腾完了,鸦雀居然还在睡。
“呯”,阿旺的脸有些红,讪讪道:“这枪好久没校了,不准了。”
可这一枪也太离谱了,鸦雀居然连眼睛都没睁。我们的讪笑估计让大伟有些压力,第二枪呼啸而过,估计近了许多,让鸦雀睁开了圆圆的眼睛。那眼睛里没有恐惧,却有着冷漠和麻木,看来它听枪声听惯了,接着它又眯上了眼睛。
大伟骂:“这么近,我用弹弓也能把它打下来,什么破枪!”阿旺低声说:“有种的别再借我的枪。”
轮到我打第三枪,说实话,我根本就不会打枪。再加上枪抖的厉害。看得他俩直笑。气得我闭着眼就是一枪。耳听得一声欢呼,睁开眼一看,乖乖,我这一枪还真打中了,不过没中要害,擦着它的脊背飞了过去,打飞了它后背上的三片羽毛。
“可惜可惜,只打了三毛。比某些神枪手一毛不拔强多了。”我无比得意。
我们以为它这次一定要飞走了,可它只是挪了挪身子,真是只呆鸟,给我们当枪靶来了。
第四枪没中,第五枪终于把它尾巴上的毛打飞了。可毕竟还是没伤到要害,它好像故意气我们,死活不走。
我们开始埋怨阿旺拿的子弹太少。正说间,鸦雀站了起来。我们惊异地发现,它居然只有一条腿。它的肚子上方还流着血,看来那里也中了一枪。这显然不是我们打的,我们这才明白它为什么赖在这不走,因为它实在是飞不动了,在此之前,它已经身受重伤。
我们突然觉得自已很残忍,一个受了重伤的鸟要休息一会,我们却为了口腹之欲不给它一点喘息之机。沉默了半响,阿旺提议:“我们给它包扎一下吧。看能不能救活它。”
最瘦也最擅长爬树的我领了任务,我顺着楼边的一棵树爬上去,跳到了屋顶。它听到了脚步声,本来冷漠麻木的眼睛突然变得惊恐万状。我柔声说:“别动,相信我,我是来救你的。”
我向前走一步,它就向后跳一步,在我离它只有一米时,我的动作无比的温柔。但它的眼神里分明出现了绝望的神情,突然奋力张开翅膀,我正要冲上去抓它,只听“呀”的一声,它已飞了起来,尽管飞的歪歪斜斜,可是还是那样决然地向蓝色的天空飞去。
没飞多久,它突然一声悲鸣,也许是扯动了伤口,它一头栽了下来,我们清楚地看到它还没死,翅膀在地上顽强地拍着,想再次冲上蓝天,突然不知哪里窜出只大猫,在我们的惊叫声中一口咬住它的脖子,拖着它窜入了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