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时候,那些上了锈的自行车啦,又或者是挡风板裂开了的摩托车,通通都喜欢停放在路边的树影里,而那些在等人的人,也喜欢站在树影里等候。
是啊,挡住什么样的阳光,就会出现什么样的影子,我抬起手,忽然一阵夏季的风吹来,白色的衬衫衣角又开始摇摆,阳光像是从天上降下来的热量,而两边街道的小店,还是热闹的模样。
我仍是一边用一只手挡住额前的阳光,一边看了看时间,刚好到午饭的时间了。
风吹开了树木的纠结,于是,所有的叶子散开,在风中迎来一场浩浩荡荡的舞蹈,同时,在乌鲁木齐南公园的不远处,那条宽阔的上坡路上,所有的影子也在拼命地拥挤、摇晃,人走在那样的场景中,如同走在无数破碎的时光之中.
夏季仍是很炎热,没有树木的墙边,那些爬山虎,只好软绵绵地塌在了红砖上,我在路上走啊走,前面不远处就是乌鲁木齐的一个中学,一些维吾尔族青年站在人行道的一端,手里抱着足球,书包,还有颜色鲜艳的滑板。
走过人行道,就到了一个两边长满了树木的道路,树木外,一边是蓝天,一边是一些居民楼的背面。
道路的中间,风盛大地前来,于是,所有的树枝、所有的树叶,一齐朝着风吹去的方向伸展,那时,所有地上的影子,也在朝一个方向簇拥着,像是所有的时光,正在朝着一个角落,急剧地流淌······
我坐在一个水果店门口的水泥台阶上,那些树影,就在我的身边来来回回地摇晃,旁边,是一个小区的入口。
一个阿姨满头大汗,手里拿着还没发完的厚厚的一叠传单,她坐在路边的石阶上,风又吹来,一团树影朝着她聚集过去,风散了,那团树影又四散而开。
已经到午饭时间了,但是阿姨显然还没来得及吃饭,她看了看周围的一个个饭馆,又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传单,沉默不语起来。
饭馆里的人进进出出,大街上也是拎着水果和购物袋笑着走过的人,阿姨看上去越来越局促,过了很久,她终于鼓足勇气,站起身,继续微笑着递出下一张传单······
我继续朝前面走啊走,地上的树影越来越多,风从这样茂密的树木之间吹过,也总是很艰难地放慢了脚步。
我转身,朝更拥挤的地方走去,那里是一栋栋挤在了一起的建筑,有的是商场楼房,有的是牙科医院的楼房,还有的,是正在翻修的楼房,外面架满了各种脚手架,一片片竹片铺在了那些架子之间。
而每层楼房之间,都会夹出一条窄窄的,有时候甚至只有不到半米宽的窄窄巷子,那里总是被空调外机滴下来的水弄得很潮湿,没人会从那样拥挤狭窄的地方走过,当然,对于我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臭小子除外。
我把那些地方看作是最大的好奇与冒险,当我出发去往那些地方前,先是在一个维吾尔族大叔的店里果断买了一个芝麻馕和一瓶可乐,我咬下一大口馕,然后咕噜咕噜吞下几口可乐,接着拍一拍胸脯,一脸无畏的模样。
对此,在一旁看着我的维吾尔族大叔感到莫名其妙,我确是一个转身走出了店,在没有树影遮盖的烈日下,朝那群楼房之间窄窄的巷子走去。
所谓的巷子,其实就是两栋楼房墙壁之间的缝隙,有的地方,狭窄地我只能侧着身子经过,那里,也确实很潮湿,墙壁上挂着的空调外机还在不断滴落着水,脚下是各种碎石头和杂草,以及被扔进来的各种零食袋子。
当我奋力地挤到了这条窄巷的一半,忽然看见,在围墙上,有人用汉字写下了一句话——“最讨厌在夏天里迷路了!真是要热死啦!胡乱写一写,反正也不会有人看见!——2009年7月17日。”
虽然是十几年前的“惊喜留言”,但那些用石头刻出来的划痕还是依稀可见。
我不可思议地伸出手,触摸着那些文字。
“这下子,可被我看见喽!”我笑着说。
那时候,两侧的楼房里传来动静,一些人把窗户打开了,大声地拿着手机说着话,还好没注意到挤在下面这条窄巷中的我,我于是赶忙往前走去。
很快,一些楼房外挂着的空调外机滴下的水打湿了我的肩膀,终于快走到头了,而前面正越来越窄,一时间,我开始怀疑起来自己的体重,哎,要是瘦成了一道闪电的话,都能在这条窄巷里跑起来了······
当我用力从那条半米宽都没有的巷子里挤出来,正好到了一条宽阔的街道,街道两边种满了树,我一扭头,正好看见一个正吃着冰淇淋的维吾尔族小男孩吃惊地看着我,我擦了擦脸上的灰,笑了笑,然后赶忙溜之大吉,当然,临走前,也没忘在路边给自己买一个冰淇淋······
我喜欢翻墙头,有一次,同样是乌鲁木齐的炎炎夏日,我在一些连着的墙头上胡乱翻着,期间差点踩到了一些捆在一起的电线,还差点碰到了一个电箱,实在是太危险了。
好几次,几个本来在楼上窗台浇花的维吾尔族老奶奶看见了我都忍不住惊呼起来,她们打开窗户,赶忙用维吾尔语对我说:“孩子,快下来,太危险了!”,后来,知道我听不太懂维吾尔语,她们又用汉语和我说。
而我还是“狗胆包天”,继续往前面爬啊爬,当然,也没忘谢谢那几个维吾尔族老奶奶的好意。
后来,我稀里糊涂地翻到了一个医院里······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闯了进去,总之,还是蛮佩服我自己的······
主要是,二楼的过道窗户没有栏杆,我直接就爬了进去······当我爬进去,一看竟然是到了医院里,顿时也慌了神,可是,过道里已经开始有人走动了,我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再从窗户翻出去吧······
于是,我装作无比淡定,一点点找着下楼的楼梯······
期间,路过了几个手术室的门口,那些亲人被拦在了外面,忽然,我看见一个老爷爷一动不动地跪在其中一个手术室的门口,手术室的门上,一个红灯亮着,上面写着“手术中”几个大字。
我不自觉地走上前去,忽然又看见老爷爷正注视着地面,我不自觉地伸出双手想要把他扶起来,这时旁边的一个阿姨喊住了我,然后把我拉到了一排座椅边。
阿姨和我解释着具体的情况——她是老爷爷的邻居,而手术室里,是老爷爷的妻子。
“他只剩下他妻子这一个亲人了。”阿姨默默地说……
我站了好久,我又朝老爷爷看去,同时又看见了他身前那盏写着“手术中‘的红色灯牌,手术室大门紧关着,老爷爷像是跪在了一种巨大的未知面前,他已经很年迈了,他以最卑微的姿态,祈求着自己所爱之人的安然无恙。
我实在是不忍心看下去,于是慌忙转身跑向下楼的楼梯,下楼时整个人急切又无助,差点碰倒了几个护士手里的端着的药水。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医院的院子里,扶着腰,坐在一棵树的旁边。
等到心里的慌张稍微平静了些,紧接着到来的,又是巨大的失落……
忽然,我抬起手,一下子注意到,一些树影正在我的手中微微摇晃着······
【原创散文,侵权必究】作者:王子杨,写完于2022年4月29日17点0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