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小巷,是一个充满故事的地方。
从我家通往大街的路上,有一条不足100米的逼仄小巷,两边是高高的砖墙。不过,右边中间的一段没有高墙,也没有住户,只有一些麦秸堆、秫秸垛或草垛。那里是我童年时最恐惧的地方。我害怕走过那一段黑暗的巷子,当时完全没有想象到一些美丽故事,以及丁香一样的美丽姑娘。事实上,那里还真是很多年轻人约会的地方。
我小时候最怕一个人了,是个80岁左右的老头子。他有着魔鬼一样凶悍的脸,张扬着胡须,眼睛布满血丝,嘴里喷出浓浓酒气,是很吓人的。他总会捉住小孩子,不知道是故意吓我们呢还是在逗我们。总之,我们见到他了都是赶紧跑。然而,也说不清怎么回事,我们总是在巷子口能遇见他。他总是像捉小鸡一样去拦我们,把他的脏大褂往我们头顶上扑。看着他的深色大褂搭下来,带着浓浓的体臭,我们就吓得鬼叫。多年以后的今天,我经常还会在入睡以前臆想到那些可怕的影子。
雨天的巷子,更是充满泥泞和神秘。尽管每一块砖头、每一个坑我们都是闭着眼睛也能数得出来的,可是仍然害怕。黑暗的巷子,总让人联想起小叔每天晚上给我们读的《聊斋》里的鬼故事。于是,每一声猫叫都让我们不寒而栗。
巷子很窄,打着油纸伞很难侧身躲过迎面而来的伞,索性那就淋雨吧。我不喜欢打伞,原因是我小时候就像鱼一样,长在水里。湿了又怎样?我喜欢。喜欢就好。不曾记得母亲的叮嘱。我也经常会一步一颠的“酱油酱油”一路默记,不小心踩进一个大水坑,摔了个嘴啃泥,再爬起来时便记成了醋。
生命的流年里总有许多令人动容而感伤的碎影,蜷曲着我们高贵而简单的情念。
小时候,母亲经常会让我挎着个小箢子,里面装有几斤玉米,去街上打成玉米面做饭吃。有一次,经过巷子时,脚下一绊摔倒了,玉米全部撒到了地上。我很怕母亲会怪我,一边哭一边捡。东一粒西一粒的,连同一些草屑我全划拉进箢子里了。巷子口卖豆芽菜的李奶奶走过来帮我捡。然后,用簸箕帮我簸得干干净净。临别,我没忘记叮嘱她,不要告诉我妈妈。
巷子口还住着一个叫“北京”的小孩。这个小丫头长得像个洋娃娃。她是四五岁的样子,圆圆的脸蛋,甜甜的笑,梳着两个麻花辫,辫子上系着鲜红的蝴蝶结。可爱致极。我每次经过那里,都想看到她。顺便跟她玩上一阵子,跳个皮筋、踢个毽子什么的。听说她的爸爸妈妈离婚了,她爸爸又给她娶了个后妈。这样一来,她爸爸、妈妈都不要她了,她就跟着奶奶过。她奶奶疼她,一会儿见不着就“北京北京”的叫。后来,听说她奶奶腿摔断了。再后来,听说她奶奶死了。再再后来,就看不见她了。也不知道她是找妈妈去了,还是去哪儿了。
当我们知道了跟着姐姐们一起疯玩的时候,偶尔也会去街上看场电影、玩个游戏什么的。深夜回家,经过那个黑暗的巷子时,也会学着猫叫吓唬别人。那天晚上,我们一行小伙伴听说二哥出去谈恋爱了,就悄悄尾随着看他往哪里去。不一会儿,我看到一个姓孙的姑娘来了。那个姑娘我认识,是我同学的姐姐。白日里也来过我家,说实话我蛮喜欢她的。我们见到她和二哥向巷子深处走去,便蹑手蹑脚地跟着,在那里“咪呜,咪呜”的叫。二哥把我们一行人追得五蹦八窜的。
厚重而丰美的情义,经得住时空的考验。很多年过去了,故乡的那条雨巷仍然在忙碌着。大家每天到街上去,那里仍然是必经之路。不同的是,现在的它已经是青石铺就,灯火辉煌。两边也不再是高高的砖墙,而是宽阔的楼房。路过那里时,我已不再害怕,反而多了些亲切。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我想象不出当年的叔叔阿姨是怎样牵着我的小手送我走过漆黑的雨巷。
我一直喜欢沉溺于童年的故事,于深夜隐藏在文字的背后,去回味那沁人心肺的乡土气息。那条雨巷的故事很多,很美。我将回忆搁浅在停顿的瞬间,独守这份缱绻的柔情。低眉颔首,摘一朵野花,别在幼时的衣襟。雨季又来了,飘飘洒洒的雨丝,缠缠绵绵地抒写着往事。一颗儿时的心,还在遥远的门扉久久徘徊。